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也能感觉到对方手指尖触碰他脸蛋时散发的暖意,但保姆阿姨却和吓着了似的,猛地将他搂在怀里,非等到男人离开后才放开他。
从那之后,保姆阿姨就再也不给他穿小姑娘的裙子,也再不给他点观音痣了。
在他十二岁那年,父母身边的朋友有人因性、侵、幼、童被抓,判有期徒刑十年。他听到父母聊天时悄悄叹息:总算能松口气了。
十八岁那年,父母两人习惯在外各玩各的,很少回家,但还是花钱买了个大房子。
在搬家时,他们名正言顺地销毁了关于姐姐的一切,并笑着告诉他:活着的人不应该总是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年过去,姐姐在他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又或者说,姐姐在活着的时候,本来就只是一片沉默的影子。
二十岁,以前住的老房子被卖出去,在成交的那一天,他专门从学校开车过去。主人家脾气很好,邀请他一起收拾花园——这家孩子对花粉过敏,打算把原本的玫瑰花拔掉,种成一片薄荷。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株株玫瑰被锄头翻进泥土里,然后听到有人“卧槽”了一声,挖出一块白骨。
骨头早被氧化了,一锄头下去,利索地断成几截。主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小心戴手套将骨头收捡好,换了颗树埋下去。
他捡到了姐姐生前的小镜子。
镜子是他们偶尔一次出门,从小摊子上淘来的。他记得姐姐很喜欢,老是带在身上,头发乱了,就拿出小镜子照一照,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姐姐像个小公主。
他将镜子捡回去,同姐姐的照片一起锁在床头下的柜子里,偶尔拿出来看一看。
这一年,他去了姐姐去世的那个国家,专门去找了姐姐原本要去的学校。回国之后,他开始搭建自己的人脉,想方设法查当年书房门口遇见的叔叔,又找到退休的保姆阿姨,从对方那里探听消息。
原来,他的父母在生意上十分依仗那位强、奸、犯,也的确是在对方的帮助下,他们能够独辟蹊径,在纪家家族里一枝独秀。
“……姐姐的死,是因为他吗?”纪宜春问。
纪氏夫妇打了个磕绊:“怎、怎么可能!”
但又想到宜静正在身边,只得缓缓闭上了嘴。
纪宜静侧头津津有味地听完弟弟的讲述,像是在听别人的什么故事,感慨道:“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当年的她,在别人眼中是这个形象。
纪氏夫妇原本就心虚,此刻再听到宜静说话,生生打了个寒噤,悄悄地向后缩了缩。
宜静睨他们一眼:“放心,我不怪你们。”
怪谁呢?
当然是自己。
她半是感慨半是疑惑地自言自语:“我当年怎么就这么傻呢?明明可以带把小刀在身上,等那人脱了裤子,就干净利落地扎过去。”
“亦或者想办法买到安眠药,等他睡着时全部塞进他的嘴里。我力气小,可以先悄悄用绳子绑住他的四肢。”
“再不济,还可以大声嚷出来,去找人求助,早点逃跑。”
可是,为什么十八岁的她,就像一个顺从的羔羊,柔顺地躺在案板上,承受着对方的霸凌?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宜静侧着头想。
当第一次她被欺负,父母知道后,她的爸爸妈妈告诫她:“要保密,不然大家会嘲笑你”,“你不干净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要是要脸的话,就不要把这些说出来”。
她一边看着古装剧里因为失去贞操而被沉塘的女人,一边强忍着疼痛,懦弱地点点头。
后来,每一次当她被欺负之后,她的父母都会用复杂的眼光看她。有时候抱着她,说“你是我们家的功臣”,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骂她是“小贱人”,是肮脏的“biao子”。
她最终选择结束生命,是因为上课学的课本中的内容:人天生具有选择的权力。
她觉得太讽刺了。
仿佛是在嘲笑她。
宜静飘荡地在空中移动,仔细看,能发现她并不是凭空漂浮在空中,她的脚底下踩着一个小镜子,应当就是纪宜春提到的那一个。
她来到纪氏夫妇面前,蹲在他们身边,托着下巴问:“你们是不是后悔生我?”
想必,拥有这样的女儿,带给这对夫妻的体验并不好。
纪夫人快吓哭了,缩在地上向后退行,“你、你别过来。”
纪老爷也说:“是、是你自己想不开的,不是我们。”
“是啊。”宜静点点头表示赞同,“杀我的不是你们,可是,这些年我逐渐有了新的领悟,就是不能和垃圾讲道理。”
“因为很多人就是讲太多道理,才会过得憋屈和难受。”
站在一旁的了凡大师忽然意识到什么,喊道:“小心!”
但还是晚了。
随着宜静话落,纪氏夫妇俩蓦地被不知名的力量卷起,吊在空中。仔细看去,那作案工具,竟是宜静的长头发。
“啊啊,放我们下去!”纪夫人挣扎着说,她能感觉到那发丝轻而易举地能够穿过她的肌肤,割破她的喉咙。
“你觉得可能吗?”宜静幽幽地问。
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艰难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