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其中是有差错的。
裴宴的手在车边一下一下点着。
按照郑岚的性格,他受了外婆去世的打击,不会疏远自己,反而应该总是凑上来黏着他。
和当初他自己说的一样,他严重地缺乏安全感,所以需要安全感的时候,为什么反而会把他推开?
为什么说他们走不下去了?
是哪里出了问题?
裴宴意识到事情不对。很多碎片一般的情绪在他脑海里出现,却总是没办法拼成一条完整的逻辑。
他想着想着就入了神,直觉这件事还是和老人家的去世有关系。
那方郑岚抱着花往深了走,埋葬外婆的地方他记得很清楚。
在那块碑前停下来,郑岚把花一束一束分好,摆得漂漂亮亮的。
您从前就很喜欢花,刺绣也总是做花的图。郑岚小声地说着。
雨不大,他抱着花也不方便,因此没撑伞。
黑伞被收起来攥在掌中。
今天这么突然过来看您郑岚慢慢蹲下来,平视着碑,是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小时候我就不太省心,没有爸爸妈妈带,总是缠着您,其实我算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您很爱我,我知道。但是很抱歉,很抱歉我总是让您失望。
郑岚双手合十,抵着嘴唇。他眼皮颤动,一合眼,便有泪滴滑落。
我其实还总是梦见您,什么都梦,郑岚又笑了,您夸我,抱着我,或者打我骂我,当然您没怎么说过我,都是我梦见的。我、我最少梦见您去世那天,我那一整天都没怎么清醒过,您应该觉得我挺没用的,从小您就说做人要有担当,我没做到,我做的最不好的就是这一点。
您走那天郑岚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低头看了眼花。
里面有一束粉红色的是裴宴选的,他微笑着碰了碰。
外婆,这束花是裴宴送给您的。好奇怪,裴宴说您会喜欢,连我都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颜色,他说是您之前偷偷告诉他的,您告诉过他吗?要是您不喜欢就托梦给我好吗?下次来我们送您更好看的颜色。当然,如果您不希望他来,不希望他送您花,您也告诉我,我下次不带他。
您走那天是不是看到裴宴了?我现在其实也还不太知道,之前我带裴宴来看您,您好像很喜欢他,其实郑岚吸了吸鼻子,我也很喜欢他。是真的,非常喜欢。我爱他。
在这里我只能和您说,很对不起,您的唯一一个外孙,可能让您很难过,没错,他喜欢男生。您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和妈妈关系这么差吗?因为妈妈知道了,我觉得妈妈都接受不了她的儿子这样,您年纪这么大了,您能接受吗?没想到最后好像还是刺激到您了。很很对不起。
我、我有尝试过,郑岚眼泪豆子一般掉,却还笑,我和裴宴分开了一段时间,呃两年。
两年,我梦见您的时候也在梦见他,每天每天都都睡不着,我一点都不想让您难受,但是我郑岚咬着唇,我没办法。
后来他回来了,我们很偶然地见了一次面,我发现他好像没变,没变就好像和我一样还站在原地等,我一次辜负了你们两个人,这是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最后悔的一件事。所以外婆,我现在决定郑岚仰了下头,有点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做一个有担当的人。不管他现在还有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但我还很爱很爱他,所以我还想和他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考虑到您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我先不带他来看您,但是花,是一个小辈的心意,以前其实您还是有点喜欢他的,那就让他送好吗?
郑岚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花瓣。
差不多我差不多就说完了。今天就是想和您说这个,您的外甥不肖,下辈子祝您有一个更好的外孙。外婆郑岚嘴角慢慢往下跌,一下痛哭起来,我真的很想您,我也很爱您,但是我喜欢男生这件事,对不起,我没办法改得了
双膝慢慢落地,郑岚眼睛眯得只剩下缝隙,嘴唇止不住颤抖着,耸肩膀吸鼻子,头还是实打实地、沉重地磕在土地上。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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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送饭
走之前还干干净净的,回来就灰头土脸。
眼睛肿着,鼻头红了,额头最不对劲,像擦伤一样。
裴宴抱着手臂看他,郑岚怕被问,埋头走路,催他上车。
裴宴没问。他走过去,摸了摸郑岚的额头,郑岚缩了一下。
不是很严重的伤,但破了皮,轻轻一碰就疼。
郑岚紧张地捂着额头,编着混乱的难以说服他人的谎言,然而裴宴还是没有问,只是拖着他上了车。
表情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生气了,但车速很快。
郑岚不知道他们在往哪里走,总之绝对不是回家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车子开得平稳了一些,才问:我们去哪里啊?
医院。裴宴说。
啊?郑岚看他,不用去医院。
裴宴抽空瞥了一眼他的额头,郑岚便心虚地又捂住了。
他听见裴宴抽了口气,问:那怎么办?
家里有碘酒之类的东西吗?他是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家这个字脱口而出。
裴宴仿佛没注意到这个,打方向盘转了向,说:那好吧。
于是郑岚又去了裴宴家。
他在沙发上坐着,看裴宴在茶几底下的柜子里翻翻找找,总算扒拉出一个药品盒。
郑岚走过去,在裴宴身边蹲下来。
盒子里的药看起来很久没换了,郑岚拿了一盒消炎药来看,竟然已经接近过期。
药都得换了。郑岚说。
我基本没怎么用过,不像有些人,裴宴拿着棉签和碘酒,望着郑岚,总是这里伤那里伤的。
哦。郑岚故意这样说来噎他,但裴宴一点都没在意。
反而他坚信自己处理伤口比一个医生还专业,实际上是把郑岚弄得很痛还不敢说。
说了裴宴又不理他了。
上完碘酒之后郑岚松了口气,裴宴收拾好东西,拉着他的胳膊肘带他站起来,一直将他牵到浴室里。
裴宴一边说我去给你找条毛巾,一边转身往外走。
留郑岚一个人对着宽大的镜子,心脏在胸腔里跳来跳去。
这、这就要开始了吗?
他又开始回想看房子那天的事情,这么久了,裴宴都还念念不忘他说的那些,看来是真的喜欢。
柏皓当时说把他睡服,自己怎么就没信呢!
郑岚暗自琢磨许久,等裴宴都进来了,他还一脸发神的样子。
裴宴以为他是困了,没说什么,拧了毛巾盖在他脸上,又按着揉了揉。
想睡去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