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叫来个年轻侍卫吩咐道:“带宋统领去用膳。”
宋九郎知道萧泠的亲卫谨慎,定要让大夫再验一次毒,他在这里恐怕多有不便,遂道:“在下便却之不恭了。陛下还在下带了几句话给萧将军,还有一样东西要亲自交给将军,待将军方便时,劳驾田统领通禀一声。”
说罢便跟着那侍卫走了。
等大夫验过毒,春条方才将药送进去给随随服下。
只这一会儿功夫,随随又已昏昏欲睡,服了药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翌日清晨。
一睁开眼,春条和田月容都守在她床前,巴巴地望着她。
“娘子觉得如何?”春条道。
随随哑然失笑,虽说是解药,也不是服下去便立竿见影的,她仍然感到虚弱无力,不过还是不忍泼他们冷水:“好多了。”
春条见她还是有气无力的,心下不由怀疑那解药究竟灵不灵,不过若是连这药都无效,他们便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田月容道:“陛下还送了一张药方来,已叫沈大夫看过了,是养肝解毒的良方,娘子配合解药服上一段时日。”
随随点点头:“好,宋统领走了么?”
田月容道:“宋统领昨夜下榻驿馆中,他说陛下命他带了几句话给将军。”
随随道:“扶我起来洗漱更衣。”
田月容道:“大将军要不要再歇息会儿?”
随随道:“无碍。”
洗漱更衣毕,随随让春条扶她到堂中,请了宋九郎来。
宋九郎前一夜显然没睡好,脸色青白,双眼中满是血丝,与随随印象中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侍卫判若两人。
她一眼就看见案上巴掌大小的紫檀匣子,目光动了动。
“小人拜见萧将军,”宋九行个礼道,“大将军好些了么?”
随随点点头:“已好多了,多亏陛下赐药,有劳宋统领奔波。”
宋九郎道:“将军言重,能为将军略效微劳是小人之福。”
随随向那只匣子看了一眼:“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宋九郎道:“陛下命小人带几句话给大将军。”
他顿了顿,尽量不让声音颤抖:“陛下说时移事易,当初立下放灯之约时低估了自己的恋栈之心,直到皇位摆在眼前才知权势在他心里的分量。”
宋九只觉字字如刀,每说一字都割在他心上,可他不得不说下去,还不能露出异样神色。
他从案上拿起匣子,呈给萧泠:“陛下说,与大将军的放灯之约只能作罢,本该亲自向萧将军致歉,奈何朝政繁忙,不便前来相送,只能令属下代为转达,望萧将军永享嘉福,长乐无极。”
随随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只见织锦垫上卧着盏琉璃莲花灯,仍旧玲珑剔透,可惜已摔碎了。
她不忍看第二眼,匆匆阖上盖子,微垂眼帘:“我知道了,请宋统领转告陛下,望陛下保重御体,末将遥祝陛下福泽延绵。”
宋九郎道:“多谢萧将军,小人定然将话带到。”
随随对着匣子看了许久,将这盏残破的琉璃灯放进箱笼中。
她当然不相信所谓的恋栈和贪慕权势,桓煊这么说不过是要她死心,或许是太后用解药逼迫他就范,也或许是她故技重施,以性命相逼,以孝道压人,让桓煊不得不听从。
但无论有什么内情,都已成了定局。
宋九郎辞出堂中,中衣已被冷汗浸透,陛下令他切不可露出马脚,可要稳住心神谈何容易。
临走前陛下将他叫到御榻前交代他那番话时,他感到疑惑:“若是萧将军不信怎么办?”
陛下只是笑道:“她那么聪明,当然不信,可我不去见她,她难免要怀疑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那样同她说,又把琉璃灯砸碎了给她,她便会以为我是想让她死心,这才避而不见……”
“可她早晚要知道的。”宋九道。
“能瞒几日算几日。”桓煊道。
她眼下需要安心修养,太后给他的汤药方或许还能替他延上一两个月性命,到那时她的毒解了,身子调养好了,便是知道了难过一阵,也不会有多大妨碍。
……
随随在驿站中又歇息了半个月,庭中的梨花开了又谢,不觉已是阳春。
那解药确实有效,服下三日,持续多时的低热便消退了,配合桓煊送来的药方又服了十多日,她的脉象已渐渐恢复正常。
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坐马车慢慢行路已无大碍。
终于到了启程的日子。
随随由田月容搀扶着登上马车。
车帷降下,随随靠在厢壁上,她的手边放着个巴掌大的琉璃灯。
自那日起她再也没有打开过盒盖,可那一瞥似乎已将琉璃灯破碎的模样印刻在了她脑海中。
车轮辘辘地滚动起来,马车渐渐驶出驿馆,上了驿道。
不知为何,连日来她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不安,仿佛漏算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