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银心说当然了,对他没意思,有什么可吃味儿的。不过这太后也有意思,话里话外对这份“宠辱不惊”赞赏有加。在她看来女人不妒是最好的表现,可不妒是因为不爱,难道她不明白吗?
她又呵了呵腰,“奴才是爷旗下人,对爷的决定不敢有半句非议,爷吩咐了,奴才照办。至于六爷和您说的那个……”她尴尬地笑了笑,“您瞧我这出身,佟家没人能顶这个职务,我得让佟家传续下去,所以还望老佛爷体恤,为奴才周全。”
太后点了点头,“你知情识趣,是个好孩子。你六爷那边有我,不会叫你为难的。天底下女人不稀奇,难得是有个孝敬的好奴才,他年轻心急,我瞧得明明白白。不过他也叫人头疼,说先定侧福晋,就是两个一块儿进门,也是不分大小,这怎么处呢……”
颂银的心跑跳得正欢实时,猛地在绳上绊了个狗啃泥。她拿来搪塞他的借口,不会让他当真吧?先娶侧福晋,先让侧福晋生孩子,完了再娶嫡的,闹不好真打算坑她到底?
她吓出一身冷汗来,不会这样吧,真这么着是要把事闹大了,她就不得不抢先一步,到皇上跟前求赐婚了。但愿是她自作多情,他留着那个位置,也许是要等到合适的人选,福晋娘家熏灼,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这么一想又放心了,佟家世代掌管内务府不假,但朝政上帮不上他的忙。谁要个整天只知道柴米油盐的丈人家,既不能赞襄又不能打仗,搁在那儿当灶王爷供着吗?
看太后的反应,起码豫亲王没和她提及这个,万幸万幸。太后呢,琢磨了半天,理不出头绪。退而求其次,觉得这眼珠子心头肉总算想明白了,七窍里不拘开了几窍,能通气就行。于是也很安慰,高高兴兴张罗起来,已经开始拟定旨意怎么下了。
余下没什么事儿了,颂银得了一根扁方,躬着身子,擎着两手,从殿里退了出来。回到内务府她阿玛已经望眼欲穿了,着急问怎么样?她说没事儿,“陆润答应帮咱们的忙,太后叫我去也不为旁的,为豫亲王的婚事,那位爷要迎福晋了。”
述明咦了声,“这就迎了?不是说好了要你的吗?”
颂银愣着两眼看他,“您还给我雪上加霜呢?快别提这茬了,我不给人当小老婆,我要当正房!”
述明竖起了大拇哥,“有骨气,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这夸得有点败兴,颂银晃了晃脑袋,转身进去查账了。
又一通昏天黑地,扎进了账册子里,再抬头,眼前全是壹贰叁肆伍。她心里依旧攥着不能放松,哪怕陆润给她吃了定心丸,毕竟皇帝还没松口,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这场戏该怎么唱下去。出路在哪里呢?该查的档她都已经查遍了,毫无进展,难道那些银子和珠宝都飞了不成?
她站起来,坐久了胸口憋得很疼,绕室转了一圈,略松快了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温言絮语地问候着:“世叔正忙呢?这程子天热,您要小心身子。我前两天逛琉璃厂,淘换到个好枕头,靠着又软又凉,回头我让人给您送去……库里的事我都知道,今儿我走得早,后来也打听了,您别上火,总有法子的。要是交给慎刑司,这事儿我接手,无论如何给您查明白,您只管放心……”
然后是她阿玛的声气,说:“人员名册都列好了,每回经手的,上到管事下到库丁,个个要往狠了查。我还就不信了,叫我拿住了,非把他下水2掏出来不可!”
颂银循声过去,挨着门框张望,见容实正在她阿玛跟前奉承拍马,“这种事儿换了谁都生气,外头去问问,谁不知道世叔当差从来不出岔子,这回显然是有人蓄意坑害。您稍安勿躁,粘杆处出来的,有的是法子叫他们开口。”说完了话锋一转,“那个……颂银人在哪儿呢?今天八月初二,是她的生辰。”
述明啊了声,“尽顾着忙活,把这茬给忘了。”调头看颂银值房,直着嗓子喊,“银子,容实来了。”
颂银在他回头前一刻缩了回去,然后假装不知情,慢吞吞从里面挪了出来。容实那脸笑得像花儿一样,她牵了牵嘴角,“干什么来了?”
他说:“来瞧你,给你解闷儿。”
她抬手捋了捋头发,“我挺忙的……”转过身撂了一句,“要不你进来吧。”
奇怪,库银失踪,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了。
☆、第33章
他颠颠儿的跟进来了,颂银听着他的脚步声,心里有些慌,也有些欢喜。
昨晚上他偷偷牵住她的手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脸红心跳。她也没想到,两个人发展得挺快挺顺利,从相看两相厌到惺惺相惜,原来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她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了心动的感觉,看见别人成双成对了,感到羡慕,不自觉把其他爷们儿拿来同他比。虽然和他不敢说十分相熟,但就是这种既近且远的关系,朦朦胧胧的,互相试探,知道他对她也有好感,心里就是充实的,很有底气。
他还记着她的生日,真是有心。可惜了,她身上压着事儿,要不和他一道出去逛逛,想来是很美好的。
她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转过身来面对他,脸上隐隐发烫,但是知道自己眼神明亮。不敢多看他,怕惹相思,只让他坐,转身开了箱子,取出冰镇好的酸梅汤请他喝。
他接过来,杯子外层凝结了不少水气,他皱了皱眉,“你这样不成,冰过的东西要少喝,不能贪凉。寒气淤阻了难以疏导,忘了上回肚子疼了?”
颂银红了脸,那么丢人的事儿他偏要重提!可他是好心,她也不能怨怪他,含糊说:“知道,我也没多喝,就是搁在那里,防着别的衙门有人来,好招待人家。”
他点点头,慢慢嘬了一口,“我刚才还和你阿玛说呢,今儿是你生辰,原想带你出去走走的。我上月末在东兴楼定了雅座,他们那儿的菜色不错,一定合你胃口。”
她摊手说没法儿,“你瞧瞧我这儿,弄得一团糟。再说事情没解决,就算在外也心神不宁。”她抱歉地笑了笑,“怪不好意思的,让你白费心了。”
他倒不怎么介怀,“席面延期,过两天去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你眼下没兴致,遇着事儿了也玩不好……我先前见了皇上,只怕他要问你们的罪,好歹求个请,请他开恩。”
她有点担心,怕他把那套“蓄意坑害”论和皇帝说了。因为到现在都不敢肯定幕后主使是谁,万一戳到皇帝痛处,难免弄巧成拙。
“万岁爷怎么说?”她紧张地盯着他,“不会说咱们结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