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抚他的脊背,“我也爱你。”
这样的月色,人心都浸得拾掳不起来了。她动了动身子,他轻轻抽口气。她嗯了声,“怎么了?”坐得不太舒称,探手摸了下,“这么硬的香囊?我给你做了一套葫芦活计,在值房里搁着呢,明儿给你送去。”细掂量再三,好像不太对劲,猛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放开了,“这个……”
他扭捏道:“以前早上有这毛病,一醒就直撅撅的。现在时间没个定规了,看见你也会这样,它认得你了。”
颂银在黑暗里烧得两颊滚烫,“着急的是这里?”
他嗯了声,“从心一路往下,直达这里。”
她羞得无地自容,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其实多少也知道一点。他是对她动情了,动情才会如饥似渴。她有些怯懦,壮了胆儿又摸一下,“等成亲了……”
他把她的手压住了,语不成调,“要糊了。”
她嗤地一下,“让你物色个通房,怎么不听呢?”
他说不要,“我只要你。”
她重新靠过去,在他下颌亲了一记,“这话我记一辈子,往后要动心思,你可仔细皮。”
他讪笑了下,“真有那一天,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划花自己的脸,成不成?”
还有什么不足的?青涩的少年人,到一起就是一辈子。要没有那么多波折,不知是怎样十全十美的人生。可惜了……她想起值房里那个人就犯愁,不知他走了没有。既然今晚能潜进宫,就说明那天书房的话全不算数。果然她高兴得太早了,她以为他至少能言必行,原来信错了。
她揽紧了他的手臂,轻轻瑟缩一下,他知道她冷了,解下大氅包住她,“回去吧,快立冬了,没的冻着。”
她说不回去,“我害怕回去。”
并不是因为难分难舍才不愿意回去,是因为“害怕”。他听出端倪了,追问她为什么,颂银本不想告诉他的,可豫亲王大婚当夜闯进她值房,这种事已经很严重了,看来到最后还是改主意了,以后不可能撂下。
她委屈地嘟囔:“你来时,我值房里还有个人。”
他讶然,立时就明白了,愤然一拂袍角起身,“我不把他大卸八块,我容字倒起写!”
颂银忙拉住他,“我当时没告诉你,就是怕起冲突。他夜闯内务府是罪,你翻墙进内务府就不是罪么?两下里都没好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他着急起来,“他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他要是动你一根寒毛,我这就进他豫王府,扒光他两个福晋的衣裳。”
颂银哭笑不得,“扒女人衣裳算好汉?”
“他欺负我的女人,我不弄死他的女人?”
“给他个理由休了她们,上陈条请旨娶我?”她尽量安抚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放心,他这回是诉衷肠来了,没有对我怎么样。我就是觉得这人实在太放肆,干的事真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这紫禁城成了他们家后院了,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眼下时局紧张,你就是拿住他,他到时候反咬一口说我和他有染,那我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是煞煞性儿,这事鸦雀不闻地掩过去吧。”她抱着他的胳膊摇晃,“你就听我一回,成不成?”
他经不得她这样,一摇顿时觉得骨头都摇散架了。他一叠声说好,“听你的,不光这回,以后也听你的……”
她抿唇一笑,“咱们再坐会子,离天亮还早呢,我那里没什么差事了,你呢?”
他坐回她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意思是让她枕着。就像一个半圆找到了另一个契合的半圆,他的身上有她能够安然停靠的地方。两个人聊天,颂银说起他的那个远房表弟,在宫外的买办处学手艺,看来并不理想,“年轻气盛,不肯卖力气,师傅不怎么瞧得上眼。我那天又托人去说情,好容易留下了,你要是遇上他好好开解他,眼下辛苦些,等学成了能有出息。”
容实不怎么上心,“由他吧,他爹办买卖赔得底儿掉,儿子能出息到哪里去。你别为他费心,实在不成就让他回去,没的留下扫你的脸。”
她应了,又问:“那怡妆表妹呢?如今在你府里做什么?”
容实道:“家里人口少,她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倒比她兄弟靠谱些,老太太常夸她用心、有成算。”
她哦了声,瞧他并不当回事,也不便多说什么。
紫禁城上空的月亮似乎比别处更大更圆似的,两个人仰在那里看景说话,回到值房时已近三更了。颂银满以为那人已经走了,谁知到炕沿上一触,触到他的手,他呼吸匀停,竟在她炕上睡着了。
她骇得寒毛乍立,怎么唤他他都不理睬她,她束手无策,实在没办法,只得上衙门里过夜。
许是太乏累了,再三提醒自己四更的时候去叫他,谁知一睁眼,天光已经大亮了。她吓得一蹦三尺高,急急忙忙回值房,还没到门前就看见他佯佯出来,打着哈欠卷着袖子,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