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定?义她,说的从?来不是程丹若,她过去是“程大夫的女儿”“陈副使家的亲戚”,现在又是最常见不过的臆测。
幸运又悲哀的是,她在最艰难的时刻,用自?己?的性?命,挣来了?两个有话语权的男人的尊重。
晏鸿之欣赏她的果决勇毅,也感?念她数次相救,沉吟片刻,笑了?。
“瓜田李下,你我均无轻慢之心,却难保小人诋毁。”他说,“解决此?事倒也不难。”
谢玄英松口气:“老师答应了??”
“程姑娘敏而好学,贫却无谄,若是男子,我必收他为弟子。十年后,兴许又是一新科进士。”晏鸿之叹息,“可你知道我的心事,此?事绝无可能。”
李悟收过女弟子,纯真派的学生曾经也不忌讳收女弟子。然而,恩师被人陷害诽谤,导致不得不在狱中?自?戕以?证清白,是所有学生最大的痛楚。
自?此?后,纯真学派再也没有收过女学生。
成?也李悟,败也李悟。
晏鸿之无法克服自?己?的心魔,只能退而求其次:“若程姑娘愿意,我便收她为义女吧。”
自?元朝末年起,收养义子之风便盛行于世。
武官爱收义子,下放到军队中?,便是自?己?的嫡系,太监也爱收义子,为自?己?延续香火,披麻哭灵,连皇帝都收过义子。
义女虽然少,亦不罕见。元末烽烟并起,若同僚战死,上官收养其女,为其择一门亲事,也算恩义。
再者?,义女和养女也有些微区别。民间多养女,皆是从?小接到家中?养大,除了?少数真心疼爱,视若己?出的,多是为给儿子当?童养媳,抑或送给达官显贵攀附。
扬州瘦马说起来,也都是养女。
义女则不然,若是写入家谱的义子义女,今后可以?获得部分继承权,太监的义子就是这么接收财产的。
不过,义女也好,养女也罢,无论?哪一种都有好的,都有不好的。清朝皇帝养女一样封公主,太监义女也多有磋磨之人。
干儿子、干女儿的待遇,取决于收养者?的品性?,以?及是否被宗族承认。
晏鸿之欲收程丹若为义女,自?然不是写入族谱的那种,不过是给一个礼法上的身份,维护她的名誉罢了?。
谢玄英一想,这也未尝不可:“如此?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再想想,今日?之事,怕是上下都知道了?,与其叫底下的人当?谈资,不如尽快落实身份,以?免夜长梦多,便亲自?邀程丹若过来。
晏鸿之和气道:“程姑娘,昔年天心寺,多亏你援手,此?次又安顿上下,辛劳颇多。”
程丹若忙说:“老先生言重了?,这不算什么,换做旁人亦会如此?。”
她不居功自?傲,无疑更讨人喜欢。晏鸿之真心实意地说:“你我也算有缘,可巧老朽膝下只有二子,不曾有个女孩儿,倒叫我与夫人时常惋惜。”
程丹若听出话音,疑惑顿生。
“我夫人病痛缠身,此?生怕再无弄瓦之喜。”晏鸿之此?话倒也非托词,确实深感?惋惜,“你若不介意老朽年迈,便认我做个义父如何?”
预测成?真,程丹若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尽心尽力,一半是医生救死扶伤的使命感?,一半确有功利的目的,希望能够交好他们,为将来铺路。
可她想象中?的感?激,是给钱,是提拔,是帮她落户。
不是当?她爸爸。
不过,联想到今日?的乌龙,程丹若多少有些明悟,说道:“老先生厚爱,本不该辞,只是我出身微寒,才疏学浅,怕是有负老先生的期望。”
这是惯例的谦辞,无人当?真。她顿了?顿,又道:“再者?,清者?自?清,我自?问从?未做过违心之事,何必理会他人捕风捉影的臆想?”
晏鸿之不由讶然,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
程丹若脸上没有诚惶诚恐的惊喜,也非矜持的谦辞,而是货真价实的困惑。她的拒绝发自?肺腑,毫无矫饰。
这……他抚须沉吟,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总不能逼人家当?自?己?女儿吧?
“咳。”谢玄英突然开口,“天色已晚,老师久病未愈,应当?早些歇息。”
台阶一给,程丹若和晏鸿之非常配合地演下去。
“谢公子说的是,老先生早些安寝为好。”
“三郎,送一送程姑娘。”
两个年轻人挪步到外?面说话。
晏鸿之一边脱鞋泡脚,一边竖起耳朵听。
谢玄英先说明了?接下来的路线,说要去金陵再北上。
程丹若应:“知道了?,多谢告知。”
谢玄英这才说,接下来一段时日?她都要与他们师生一道,时间太长,恐为人说闲话,于她名声有碍。
所以?,现下有三个法子:将她暂时托付于师兄林新,他携夫人上任,方便照顾女眷,等到时机合适,再送她进京;抑或是送她返回松江,等到陈家回京述职,再去陈府接她。
第三个办法,他没说,显然就是义女的名分。
程丹若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