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监传话来,让李有义端茶过去。
“谢谢哥哥。”李有义塞给跑腿的人?一角银子,掸掸袍袖。他穿着低阶宦官的青色贴里,青罗平巾,无甚装饰,但脸和脖子干干净净,衬着圆脸,格外讨喜。
他稳稳当当地捧茶进?去。
李太监接过一盏,亲自递给皇帝,又朝干儿子使了个眼色。
李有义会意,捧茶递给下?首坐着的谢玄英:“谢郎喝茶。”
谢玄英接过茶盏,眸光顺势瞥过,忽而微微顿住。他扫了眼李有义,又看了一眼李太监,心中一动,忽而清晰地“咦”了一声,语调颇为诧异。
果?不其然?,皇帝问?:“怎了,茶不好?”
“这是?折柳那天的?”谢玄英语带犹疑。
皇帝顺势看来。
李太监忙道:“正是?,这孩子在陛下?身边伺候,沾了您的龙气,虽然?胸口中了一箭,却没在要?害,这会儿可不就活蹦乱跳的了。”
这马屁拍得舒服,皇帝登时失笑,难免仔细看了看李有义,见?他乖巧讨喜,倒也颇为喜欢。更重要?的是?,中箭而不死,这样?的好运让人?多少迷信。
“是?个有福气的。”他金口夸赞。
谢玄英点头?,心中却掠过思量:太监生病,能看的地方不多,胸口中箭都能活下?来,不像是?御药房的本事,但以这小太监的身份,必然?请不动太医院。
莫非……他眸光微闪,佯作无意地问?:“是?伤在右胸?”
李有义道:“是?,奴婢伤在右胸,程姑姑说离心脏远着呢,也没碰着肝,只是?肺里有血。”他讨好地说,“多谢陛下?庇佑!”
又是?几个响头?。
皇帝好笑:“这嘴甜的,保儿,跟你学的吧?”
李太监全名李保儿,也是?个好意头?的名字。他笑眯眯道:“奴婢可没这小子的福气。”说着,余光睃了一眼谢玄英。
谢玄英回视了他。
“他呀,”李太监气息都不断,自然?而然?地说,“是?真遇上好人?了。”
皇帝被?他一说,自然?问?:“对了,程姑姑是?谁?”
李有义赶紧说明:“是?尚食局的程女史,在内安乐堂上差,颇擅医术。就是?她?为奴婢拔的箭,没多受罪。”
谢玄英问?:“是?禾呈程吗?”
“是?。”
皇帝转过视线:“三郎认得?”
“知?道。”谢玄英平平淡淡地解释,“老师的义女。”
“晏太傅家的?”皇帝的兴趣被?勾了起来,随口吩咐,“既是?如此,召她?来,朕也瞧瞧。”
谢玄英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程丹若。
她?不是?故意来迟,也不是?戏剧性地先看病人?再?接受传召,相反,接到太监口谕的第一时间,她?就马上行动了起来。
除非十万火急,否则面君就得有仪式感。
程丹若立马回到乾西所换官服。
天气渐热,官服为纱质,青绿色,比初春的颜色更浅更亮一些,而比起全素色的常服,更正式的官服有暗纹。暗处不见?花色,阳光一照却有隐光。
若是?礼仪场合所需的冠服,则更加华丽,为销金方花罗袍,纱帽簪花,抹金银牡丹花束带,皂靴。
这还是?无品级的女史,相当于外职掾吏。
假如能升做八品,冠服直接与内命妇等同?,能用缠枝花的霞帔,鈒花银坠子,摘枝团花的褙子。哪怕外面的平民百姓早就这么穿了,但那是?僭越,宫内是?绝对不允许的。
“微臣程丹若,拜见?皇帝陛下?。”初次见?皇帝,肯定要?行大礼,程丹若闭眼,缓缓叩首。
膝盖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冷得刺骨头?。
皇帝没有叫起,而是?问?:“你是?晏鸿之的义女?”
“是?。”
“哪里人??”皇帝比程丹若想的和气,唠家常似的问?,“我记得晏太傅家是?浙江的?”
“义父祖籍海宁,微臣是?山西人?。”
她?对答流利,皇帝才有闲聊的兴致:“远亲?”
程丹若道:“微臣少失怙恃,寄养在松江府陈副使家,机缘巧合认识义父,并非亲眷。”
谢玄英暗暗松口气,他真怕程丹若提起寒露之变。
皇帝点点头?,又开始问?:“你的医术是?同?何人?学的?”
“微臣的父亲就是?大夫,幼时随父亲学了些,后来便?自己找医书看,义诊时多加印证。”程丹若始终伏在地上,语气平静,有什么答什么,既不拍马屁,也不回避讨巧。
皇帝也不追问?,反正大部分医书都家传。
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擅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