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不必如此。”吉秋委婉地劝诫,“她们只是给姑姑磕个头?,拜个年,尽尽心意罢了。”
程丹若无奈,话说到这份上,不能不让人家来,只好说:“头?就别磕了,折寿。”
吉秋笑了:“行?,我嘱咐一声。”
程丹若又道:“你去我匣子?里拿些银子?,多弄点?糖,来都来了,不好让人空手回去。”
“欸。”
下头?的人自去忙碌,程丹若就坐在暖融融的屋子?,等人上门拜年。
来得最早的,必是地位最低的,清一色的深蓝色袄裙,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红绳系好,脂粉不施。
都很?面生,进屋后福身蹲了蹲,道声喜,就乖乖拿着杏仁糖走了。
程丹若怀疑自己脸盲,这是尚食局的宫女,还是尚服局的?
夜空火树银花。
正月初一,不知不觉到了。
王咏絮醉醺醺地过来,和她说了几句话。旁边的宫女解释,她方才被叫去御前作诗了,一连三首,皇帝很?高兴,赐她三杯好酒,喝完就这样了。
程丹若赶紧让人送她回去,自己强撑着眼皮等人拜年。
后半夜,来的多是女官。
她们有的刚下值,精神却好得过分,神采奕奕地到处串门,喝茶、吃瓜子?、谈天说笑,传播年夜饭的八卦。
什么丽嫔今天打扮得极出挑,花枝招展的,但柴贵妃仍旧是宫里的头?一人,陛下专门赏她十道菜,道她劳苦功高。李妃教导的二公主,一口气背了首长诗,一字不差,陛下大喜过望,抱在怀里半天。
程丹若一边听,一边给自己补充糖分和□□。
真的太困了。
她也?曾有过上一天大课,再和朋友出去看午夜场电影、唱k的日子?,但那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炭火热热的,吉秋蹲在旁边,用火镰夹起一颗颗烤熟的栗子?。
栗子?很?香,甘甜的气息令人醺然。
她用手帕包好,想递给程丹若,却见她托着头?,眼皮子?都快阖上了。
吉秋叹息又佩服。
初一的拜年,是宫里人最风光的一天。
苦熬了一年,多少辛酸,都要变成今天的排场。像那些大太监们,从半夜开始,不管人在不在屋里,外头?磕头?的徒子?徒孙络绎不绝。
一个个跪在雪地,重重磕头?,大声高喊:“老祖宗新禧!”
磕头?的人越多,证明地位越高,权势越大。正如失了权势的老太监,孤零零地待在屋里,门前冷落,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女官也?是一样的。
谁受主子?青眼,谁有权势,谁就会受到最多的恭贺。
试想想,从早到晚,无数人跑到门口,给你下跪磕头?,恭恭敬敬,亲亲热热,整个人难道不飘然欲仙吗?
吉秋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耳热心热,与有荣焉。
但程姑姑的应对却这么平淡。
明明去年,她才是宫里的头?一份。王掌籍看似风光,陛下、贵妃屡次赏赐,交口称赞,但恩宠和尊荣不一样。
恩宠是贵人加恩,尊荣却是踏踏实实的地位。
程姑姑呢?内安乐堂,握着大家的命,司宝女官……吉秋还不知道这个位置的要紧之处,但不妨碍她明白,天子?近臣四个字,比什么都重要。
“姑姑,吃点?栗子?。”吉秋笑盈盈地递过烤栗子?,又为她添了杯茶。
程丹若强打起精神,继续扮演吉祥物?。
烟花一夜不歇,直至天明,她终于换了身衣服,向别人拜年去。
作为“司”一级的女官,她首先需要拜访的是尚食和尚服两位直系上司。她们的屋子?可比程丹若的有新年气氛多了。
门边桃符,室内钟馗,床帐是黄色丝线编成的蝙蝠结,院中焚烧松柏,案上的大红漆盒里满是花生瓜子?类的点?心,瓶中插着红梅,好不热闹喜庆。
她们见到程丹若来,都很?客气,但不多留。大家都有差事,此时?不过歇口气,回头?主子?们起来了,还得近前伺候。
程丹若拜完她们,又去洪尚宫处拜年。
那才是最热闹的地方,内廷大大小小的女官都得来,品阶低的屋子?都进不去,门前磕头?就算拜过了。
程丹若算晚辈,得磕头?请安,换来一个红封。
“我这忙,你回去歇着吧。”即是自家人,洪尚宫也?不多寒暄,直接打发?她。
程丹若如释重负,终于能回去补觉了。
醒过来已过中午,继续等人串门。
“真搞不懂你。”这不,王咏絮就来了,酒也?醒了,话也?多了,“一年到头?,宫里就这两天规矩松,怎不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