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抿住唇。
“你姨母在婆家多有不顺,她又是寡妇,与其在家里枯坐终老?,留在宫中更能一展所学。”晏鸿之劝道,“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困死宫城,岂不可惜?”
她默然。
平心而论,皇宫是一个很?不错的职业平台,可惜女官的天花板太低,不像太监有司礼监。除非有男婴出生,试试走客氏的路子,或是她亲自赌命去生——以皇帝的情况,都悬,万一还是过继,希望更渺茫。
退一万步说?,她苦等多年,终于得到了机会,并且成功了。
但?那时,她在宫里待了那么?久,完全不知道民间疾苦,就算有了权,又能做多少?于民有益的事呢?
出宫呢?
她已经获得了一定的政治地位,在皇帝身边打过工是很?漂亮的履历,或许,确实可以一试。
“离宫之后,我能做什么?呢?”程丹若谨慎地问?,“二哥那里,我能帮上忙吗?”
晏鸿之纳闷:“你二哥都成亲了……噢!”他明白了,笑道,“你该不是想做他臂膀,去修堤治水吧?”
程丹若迟疑道:“主要我书读得不多,恐怕帮不上义父。”
心学说?到底,是主观唯心主义,她读书又少?,恐怕很?难帮到晏鸿之。
果不其然,晏鸿之被她噎了一下,哭笑不得:“你想的是有点多。”
她惭愧地笑笑,又道:“若我能在家修道守节,也无不可。”只要死个莫须有的未婚夫就行?。
晏鸿之平复一下呼吸,正色道:“丹娘,我欲为?你说?一门?好?亲事。”
程丹若委婉道:“义父,我……”
“听我说?。”晏鸿之打断她的话,口气逐渐严肃,“我知你心有志向,但?出家也好?,女扮男装也罢,都下下策。在这世上,若能走正道,就不要走左道,想做一番事业,更须直道而行?。”
程丹若道:“成亲就是直道吗?只是唯一之道罢了。”
“不错。”晏鸿之承认,“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留给你的路不多。你若只是想安稳度日,今后在宫中小心谨慎,也未尝不可。但?你要做点什么?,唯有此路,方才名正言顺。”
他强调道,“名正言顺是立身之根本,否则,无论你得到什么?,都是无根之萍,一击而溃。”
她顿住了。
“名正言顺”四字,贯穿了这个社会的一切。
为?正妻,理直气壮管家,相夫教?子,为?妾为?婢,就没资格干涉;为?嫡长,可名正言顺地接手爵位,为?次子、庶子就只能分得家产,自力更生;进士做官,天经地义,举人做官,永远低人一头,升官没份;清白的良家子弟,结亲无忌,贱籍出身,良贱不通婚。
什么?叫名正言顺?
这就是名正言顺,百姓支持你,国家认可你,舆论帮助你。
反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做事之前,要先与世界对抗一番。
那还能做成事吗?
她徐徐吐出口气,有点醒悟。
若想独善其身,已然不难,若想兼济天下,就必须先与世同流。
要怎么?选择呢?
“咳。”晏鸿之清清嗓子,又喝了口茶。
程丹若立时回神,好?奇道:“您想和我说?什么?人家?”
晏鸿之微微一笑,不答反道:“前些日子,王厚文又来找我。他说?,在内阁见过你。”
她不明所以:“是。”
王尚书入了内阁,自然要值班,因为?是新人,值班房就在小书房对面,小小的一间,还是和许尚书共用的。
她进出碰见,再正常没有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
“他又来提亲了。”晏鸿之慢条斯理地说?,“问?我老?六行?不行?。”
他瞥她眼,主动解释,“他是长房的,王厚文百年后,他们这房肯定占大头,王六这孩子也聪明,有才气,就是狂了点。”
程丹若:“……”真不知道王尚书怎么?就看?上她了。
“先说?哥哥,再说?弟弟,不好?吧?”她问?。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算什么?,又没定。”晏鸿之道,“王厚文是看?中了你的本事,能制得住人。”
那天,王尚书的原话是这样的:“你那干女儿确实了不得,有脾气,有本事,小五委屈她了,该说?给小六——这小子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寻常女子都不放在眼里,上回还和嘉宁郡主叫板。”
他冷嘲热讽:“若非郡主性子傲,刚好?吃那套,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招做上门?女婿,我看?他怎么?哭去!”
晏鸿之觉得有趣,这是明贬暗褒啊。
“王厚文对他家小六给予厚望。”他和程丹若分析,“你搞定了王六,以后王家就你做主了。”
一副怂恿鼓励的样子。
“……义父。”她真心诚意地问?,“您为?什么?会觉得我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