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道:“病情已经稳定。”
他?明显松口气, 复皱眉:“程夫人?,不瞒你说,如今情形可不好。今天早晨, 咱们守城的人?发现,鞑靼偷偷把死尸抛到了咱们城下,不烧不埋, 就这么露天干放着。”
程丹若吓一跳,问:“尸身怎么处理了?”
“还在那儿。”范参将?苦笑, “谁敢去?收啊,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是好?”
程丹若蹙眉:“多少具?”
“十几?个总有的。”范参将?道,“这点人?倒不算什么,怕就怕人?多起来,垒在城墙下头,别?说爬墙不爬墙,光看着就够渗人?的。今天的秃鹫就没少过?,没完没了在头上飞来飞去?,大家心里头也怕得很。”
她默默颔首,算听明白了。
鞑靼这一招很无耻,但很管用,比起战死的尸体,感?染瘟疫的死尸不仅在心理上不适,也是无形的生化武器。
范参将?又补充:“死人?也就罢了,夫人?说,这病是老鼠传播的?我就怕……城墙虽厚,底下挖个老鼠洞却一点不难。”
他?提醒,“咱们城里,还有鞑靼的人?在呢,谁知道会不会里应外合。”
程丹若不由深深叹了口气,道:“我这就去?官驿,和王妃谈谈。”
范参将?抱拳:“全倚仗夫人?了。”
程丹若苦笑不已,瘟疫就够烦的,还有政治与邦交。
她揉揉额角,离开了参将?府。
外头,晴空白云,竟然?是个好天气。
程丹若默默晒了会儿日光,叫人?把春可乐牵过?来。它刚被喂过?水和干草,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它无忧无虑,只知道主?人?难得骑着它东奔西跑,这两天反而?兴奋得很。
程丹若捋了会儿马鬃,略微解压,这才动身去?见云金桑布。
迎接的人?居然?还是程必赢。
他?垂头带路,把嗓音压得低低的,顺着风送到她耳边:“我说服了小王子,过?来打听消息,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
程丹若问:“小王子是谁?”
“汗王的大孙子哈尔巴拉。”
“他?的立场是?”
“小王子没有立场,和王妃的关系不错。”程必赢快速道,“但布日固德是他?的舅舅,他?多少受到影响,认为大夏不怀好意。这次,他?是偷跑出来的。”
程丹若心念电闪:“这里的人?有没有办法与外互通消息?”
“有。”程必赢给?出肯定的回复,“城里有细作。”
她拧眉,过?了会儿,问:“驿站病者多少?情况还好吗?”
“不太好。”程必赢回答,“别?有用心的人?散布谣言,送来的药其实没人?喝,若非王妃昨天见了几?个人?,怕是要反。”
程丹若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路程很短,程必赢来不及告知更多消息,就到了正院。
程丹若亦及时住口,摆摆手挥退他?,自行入室。
云金桑布已经换了身蒙古袍,端坐在榻上,虽神?色憔悴,但眼?神?明亮,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再看程丹若这边,她孤身入内,手中提着笨重的药箱,口罩外露出的眼?圈下,是明显的黑晕,精神?也疲怠。
然?而?,饶是如此,云金桑布却丝毫不敢放松。
“程夫人?,请坐。”她客气道,“这两日,劳你大驾,我还未谢过?。”
一面说,一面就要起身施礼。
程丹若避开了她的礼节,平静道:“王妃玉体未愈,还是静养得好。”
云金桑布也不勉强,开口道:“早晨的事?,我已经考虑过?了。我知道,羊毛是程夫人?的生意,也无意与你为难。”
程丹若自顾自坐下,问:“所?以?”
“既然?我病愈,先?前所?说自然?不作数。”云金桑布缓缓道,“如今,布日固德在外挑唆,我病重的消息,恐怕也已经传回王庭。汗王是部族首领,并非你们的皇帝,若各部要求发兵,汗王亦不能独断专横。”
程丹若没接话,腹诽道:话说得好听,鞑靼王别?真的快不行了吧。
云金桑布说:“程夫人?,只要你愿意救治我的族人?,我会立即想办法,要求布日固德回王庭送信,如此关外的牧民自然?再无威胁之力。同时上表,禀明你们的皇帝,为夫人?请功。”
顿了顿,又道,“羊毛的事?,我也能做主?,继续为大夏提供羊毛,只是,你们不能随便买卖,必须和我直接交易,这样,我对部族也有交代。”
程丹若沉默了会儿,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我并不在意有没有功劳。”她说,“我只在意,若为外族治病,该如何向朝廷交代。王妃——你说,我该怎么说服他?们呢?”
云金桑布道:“夫人?的意思是?”
程丹若单刀直入:“请王妃证明自己的诚意,这样,我才好向朝廷求情。不然?即便我同意,没有大夏的药材,我纵然?能开方子,又有何用?”
云金桑布:“难道我的诚意还不够?”
“王妃玩笑了,这算诚意吗?不过?是空头允诺。”程丹若笑了,“我为你救的每一个人?,兴许就是今后数万大军中的一员,他?们将?来屠杀的每一个百姓,都将?成为我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