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抿住唇角。
“可?能是因为赋税。”他说,“贵州的税收源于?编入户籍的寨民,收编越多,赋税越多。水东、水西的人口始终不多,而白山、黑水的在册数量却不输于?这二大宣慰使司……你知道‘追苗’吗?”
程丹若摇摇头。
“贵州驿道周边,设有?卫所,以挟制云贵。要?驻兵,就要?屯田。”他慢慢道,“贵州八山一水一分田,哪来这么多田?”
程丹若:“……屯田侵占的是苗民的田?”
“我不知道。”谢玄英说,“军屯的数量似乎没有?变化。”
她哑口无言。
他又道:“恐怕这两?部被摊派的徭役也不少。所以,他们才会向定西伯朝贡,以期减少赋税。”
程丹若不得不问:“这要?怎么打?”
定西伯扶持水东、水西的土司,稳固自?身的势力,并支持他们打压其他土司,以避免各土司联合造反。从策略上来说,这无可?厚非,可?吞没屯田,军屯又有?侵占苗民田地的嫌疑,事情就复杂了。
人家没饭吃,被剥削,忍无可?忍,趁定西伯出事,西南无人统领,干脆反了,也是人之常情啊。
谢玄英知晓她的意思,道:“只能先震慑,再安抚,别无他法。”
叛乱不能不平,否则驿道中断,朝廷就无法控制西南了。
“定西伯家的地……”她问。
他迟疑:“收归贵州吧。”
她揉揉额角。
“丹娘,不要?为此劳神。”谢玄英劝道,“你我先做好分内之事就好。”
程丹若点了点头,卷起车厢前面的上半张帘子,以便查看前方。
车队的速度变慢了。
前方上坡。
贵州崇山峻岭,驿道也是蜿蜒曲折,上坡下坡都很?频繁,遇到坡度大的路段,马车会走得非常吃力。
程丹若道:“我们下车?”
谢玄英张望一眼:“下过雨,地里都是泥,坐着吧,让他们再套匹马就是。”
“也是。”她下去,谢玄英肯定也下去,大家难免要?拿油衣撑伞,丫鬟们又得下车,指不定帮了倒忙。
马车不久便重新开始走动。
上坡路,程丹若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幸好谢玄英给她当了垫子,否则背撞到车厢肯定吃不消。
外头响起马匹的嘶鸣。
雨声变大了,“哗啦啦”的下个不住。
潮湿的空气迎面,黏在皮肤上,像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程丹若微微蹙起眉梢。
“别担心。”谢玄英让她靠在怀中,“有?我在。”
“雨变大了,我怕山体滑坡。”她忧心地看着两?边的山体,唯恐石头掉落。
事实证明,这不是无的放矢。
好不容易爬过上坡,不多时?,田南来报:“前头的路堵了。”
谢玄英拧眉:“怎么堵的?”
“不好说,”田南谨慎道,“是从山上滑下来的石头。”
程丹若看向谢玄英。
他道:“我去找子彦商量一下。”
冯四名少俊,字子彦。
她点点头。
谢玄英套上油衣,刚钻出马车,就看见冯四骑马过来了。
两?人商量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似乎达成共识。
谢玄英返身回去,隔窗和程丹若道:“今天走不到驿站了,路至少明天才能清理?干净,我们掉头,回昨天的驿站扎营。”
程丹若道:“好。”
庞大的车队艰难地掉头。
她掀起帘子,注意到一群护卫留了下来,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在费劲地搬运前面堵路的石头。
暴雨如注,看不见山上的情形。
程丹若吞回满腹疑虑,等待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