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如今所有?的犯人,不是在修路就是在修城墙。”林桂笑道?,“这位左大爷手无缚鸡之力,也有?他该干的活儿。”
说罢,微微一顿,面容严肃起来,“这是谢巡抚的命令,尔等莫非要抗命?”
姜元文忙介绍:“这是谢巡抚府上的管事。”
一听?谢玄英的名字,押送的官兵立马就老实了?,陪笑道?:“不知是谢巡抚府上的人,得罪、得罪。”
林桂也不和他们计较,仍然和颜悦色:“你?们一路风尘,也辛苦了?,我已备下酒水,二位且休整一夜再复命不迟。”
能有?酒菜吃,自然再好不过,两个官兵交付枷锁钥匙,爽快走人。
姜元文要给左钰解枷,他却拒绝了?:“戴罪之身,不敢卸枷。”
“子圭兄,”姜元文劝解,“人心自有?法度,何须外?物束身?”
左钰却道?:“枷具在身本?是警示世?人,光灿,你?不必再劝了?。”
姜元文拗不过他,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你?奔波多?日,还?是先上马车……”
话未说完,左钰又一口拒绝了?。
姜元文无可?奈何,只能陪他两条腿走路,顺便说些家事:“我已经去?信钗娘,让她上京陪大嫂,子圭兄可?以放心。”
左钰被流放,属于得罪了?皇帝,并非犯下大罪,未曾牵连家眷,他夫人还?好好待在京城,侍奉岳母,照顾两个孩子。倘若有?机会,也会请左钰的好友帮忙,争取早日让丈夫回来。
“唉,要辛苦小妹了?。”左钰叹气,神?色更为?憔悴。
“一家人,说这话就外?道?了?。”姜元文扶住他,“子圭兄,咱们快些走,总要在天黑前进城。”
这次,左钰没有?拒绝他的搀扶。
他们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道?路两边悬挂着路灯,照亮夜雾的晚上。
左钰只穿着出京时的单衫,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姜元文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子圭,什么事都没有?身体要紧,你?也想想岳母,老人家一把年纪了?……”
讲人情,左钰还?不当回事,但说到?孝道?,他却不能不低头,接了?斗篷裹上。
街边炊烟袅袅。
他环顾四周,见百姓行色匆匆,一骑土兵横穿过大路,烟尘飞扬。
“这是谁家子弟,怎这般冲撞无忌?”左钰皱眉。
姜元文道?:“是水西安氏的弟子。”
左钰眉头皱得更紧:“如今贵州城中,还?是以宣慰使马首是瞻?”
贵州刚建省时,水东宋氏、水西安氏势大,贵阳府就和他们家后院似的,知府布政使到?了?这,就是个傀儡罢了?。
但随着改土归流的推进,朝廷的掌控力渐强,这才好些了?。
“这倒不是。”姜元文解释道?,“程夫人建了?一所汉学,要各家土司子弟前来读书,这两天陆续都到?了?。”
左钰才听?说此事:“噢?何时的事,我在京中可?从未听?说。”
“在这儿可?不是秘密,程夫人寻良师已久,四处托人。”姜元文是从徐若知口中得知的,而徐若知又是接了?晏鸿之的信,“西南边陲之地,又要教土司之后,难得很。”
左钰点点头,却道?:“教化之责事关重大,怎么是程夫人在做?”
“谢巡抚在思南,那里情况错综复杂,小乱频繁,极难治理。”姜元文回答。
左钰勉勉强强:“治学是大事,不可?儿戏。”
姜元文笑笑。左钰是个古板性子,认为?女?子出嫁从夫,他的生?母虽微贱,从良后便属夫家,故不曾低看他,双方关系还?不错。
只是,两人理念不合,很多?时候聊不下去?,干脆避而不谈:“子圭兄,就是这里了?。”
他停下脚步,指向前面的牌匾,永安书院。
左钰惊讶:“为?何带我来此处?”
“子圭兄随我来就是。”姜元文径直往里走,还?未开学,学校里冷冷清清,只有?一股新漆的味道?。
穿过上课的三间正间,再往里就是后院,没有?惯常的花草树木,倒是用竹墙一间间隔开了?。
再过月洞门,就是后院的地方,一间草庐,二三竹子,疏影错落。
姜元文道?:“今后,子圭兄就暂住于此。”
他抬手阻止了?左钰的反驳,说道?,“人各有?所长,力大健壮之辈去?修路,可?子圭兄这身板,别怪我说话难听?,去?了?反倒添麻烦,不如留在此地编书。”
“编书?”左钰问,“编什么书?”
“教化之书。”姜元文道?,“边蛮蒙昧,各有?风俗,要教化他们,可?比开蒙难多?了?。程夫人要我们编一本?新书,教他们识字读史,再讲四书五经。”
假如是寻常教学子弟,左钰当然有?自己的章程,四书五经怎么读,都有?讲究。但教化蛮夷是头一次,他没有?经验参照,也就不觉有?异。
只是道?:“不学《千字文》么?”
“自然是要学的,但《史学提要》就不太合适。”姜元文解释道?,“程夫人的意思,是将各夷族的历史都编进来,‘三苗,九黎之后也’,蚩尤既败于黄帝,苗人自该归顺于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