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太的娘家早已凋零,许二奶奶的娘家只?送了些财物和衣裳,许三奶奶则与许三爷和离,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说不上稀奇事。与此相对应的,还有外嫁的许二娘被婆家休弃,含泪归家。
这事做得忒不地?道,连谢玄英这般讨厌许家的人,背后都在嘀咕。
许家女素来以贤良大?度闻名,教养极好,说亲时个?个?不愁嫁。如今没犯大?错,不过是娘家倒了,势利眼的婆家竟就容不下生儿育女的媳妇,非要这时候将人家赶出家门。
总之,几家欢喜几家愁。
世?人的目光已经从他们身上转移了。
因为皇帝在处置许家的同时,也找好了代替许尚书的江南人。
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人。
征辟晏鸿之为国子监司业、詹事府詹事。
嗯……他是浙江海宁人,祖父做过太傅,本人师从李悟,纯真学派代表,在江南各个?书院都讲过课,名望极高,绝不输于许阁老。
除了他本人已经远离朝堂几十年,好像一点毛病也没有。
再看看这职位,国子监就不用说了,教监生读书,詹事府詹事正?三品,以前漫长的几十年都是摆设,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皇帝是真有太子需要教导!
众所周知,谁能教导下一任君王,就意味着谁的思想能影响这个?国家。
晏鸿之都蒙了。
老头在家对义?女和学生女婿大?发?脾气:“是不是你们俩?都不和老夫说一声。”
谢玄英:“学生也不知情。”
程丹若:“女儿亦不知。”
然而,她的丈夫无情地?出卖了她:“她知道。”
程丹若再次否认:“我?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没事就在皇帝跟前晃悠,很?容易让皇帝想起晏鸿之。
于是……在合适的时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臣义?父有言”,仅此而已。
晏鸿之朝他们俩大?翻白眼:“一个?个?的,就知道惊吓老人。为父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冬天冷,冻手脚,他指使学生干活:“去给我?写个?奏疏,辞了这事。”
“哦。”谢玄英老实地?磨墨拟稿。
晏鸿之拢着手筒,又指使义?女:“丹娘去添把香。”
程丹若识趣地?起身,跟着一道干活。
“茶。”
“来陪为师下盘棋。”
折腾了他们小?半日,才又言归正?传。
“此次征召,你们认为该不该去?”晏鸿之肃然问。
谢玄英立即点头:“陛下此举是为安定江南,没有谁比老师更合适的了。”
晏鸿之自然也知道这点。
皇帝的征辟一出,晏家的故旧亲朋纷纷上门,恭贺他再回庙堂,也表示自己一定鼎力支持,舍他无人。他的门生如边御史,更是直接上门,劝说他答应。
他颔首,看向程丹若:“丹娘以为呢?”
“反正?也只?是当几年闲人。”程丹若道,“何乐而不为?”
晏鸿之已经六十多岁了,皇长子才虚岁两岁,离开蒙还有四?五年。等皇长子能上课了,他也到了退休的年纪。
这纯粹是给个?高官待遇让他养老,既安抚江南党人,又对朝堂格局没什?么妨碍。
晏鸿之感慨:“丹娘是越来越敢说实话了。”
“我?也不想您一把年纪了还操劳,”她道,“不过,姜子牙八十岁拜相,您有别?的志向又另当别?论。”
晏鸿之拈须不语。
他昔年离开朝堂有遗憾吗?当然有,读书十几年,怎会没有一展宏图的野心?怕的不过是彼时昧了一刻良心,今后便要时时刻刻昧着良心。
遂决然而退。
三十多年过去了。眼下,又有一个?机会呈到他面前,他还有勇气在六十几岁出仕,重?拾自己的理想吗?
晏鸿之闭目思索片时,倏地?笑了。
他不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吗?自幼年读书起,自拜入恩师门下,就在期待这一刻的到来,是二十岁到,还是六十岁到,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骥伏枥,”他不紧不慢道,“壮志焉能改?”
谢玄英弯起唇角:“那老师可?要辛苦了,数九寒冬上朝可?不是有趣的事。”
晏鸿之“嘶”了声,脚趾头已经开始暗暗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