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面积的游魂淌过林间,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凛冽了起来,其中还有些游魂走向不定,飘飘洒洒地穿过草木,化成了一缕青烟。
丁清本有些困意的,后来实在冻手冻脚,干脆就醒了。
一睁眼,入目所见是百鬼过林,呜呜呀呀地越过身前,还有些游魂穿过了她的身体,那魂魄中相吸的某种特殊物质,使得丁清零散的魂魄也随之颤了颤,终是没有飘出体内。
她捂着心口的位置,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再朝游魂里瞧去,那些漫无目的随风漂泊的魂魄里,还有佝偻着背的老人与年幼无知的孩童。
风萧坳里一万六千人,有不少人在死后化成了鬼魂,他们残存些许意识,却并未从大部队中脱离出来。
丁清看见了肩上魂火忽明忽灭,随时可以附身于人身上的那些鬼,他们的魂魄里干净无杂质,手中牵着身边的至亲好友,与他们一起飘离。
这一场风持续的时间很长,足足一个多时辰也没能将风萧坳中的游魂全都吹出来。
但光是这些游魂持续不断地略过眼前,画面足以震撼人心。
听人说一场山体滑坡致死的一万六千人与眼见着一万六千人化成的魂魄集体出行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周家等人也察觉出了这些游魂不会伤人,便都放下心来彼此依偎着熬过寒冬之夜。
大约一刻钟左右,林子另一边传来了呼啸声,一声破空声划破静谧的夜色,众人回首望去,便见一柄七星铜钱剑越过了深林,打在几缕游魂身上。
凡是被铜钱剑碰上的游魂皆在一瞬间风化,没有留下任何残影,而那些游魂身边的魂魄,也并未因他们消失扬起半分情绪。
“没用的东西,让你打鬼魂,你打什么游魂?!”呵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另一人收回了七星铜钱剑道:“师兄,我才练了两年,哪儿比得上你。”
“蹲了这么多日,我算是看出来了,若无那些穿杂在游魂中的鬼魂,这些毫无意识的游魂早就被太阳晒散了,哪儿会留到今日。”
“现下我们唯有赶紧将藏匿于游魂中的鬼魂找出,消灭,才能尽快回去北堂给老堂主祝寿!”
几句交谈伴随着一柄柄铜剑于空中飞旋,那些铜剑受其主人的指引,在魂魄中穿插而过,打在游魂身上倒无所谓,偶尔还能撞上一个鬼魂,那鬼魂便传出一声尖利的哀嚎,随即倒下,魂魄从伤口处开始消散。
周家众人见到有人来了,便站起身,昂着头远远看过去。
十几道人影结伴出现,双方打了照面皆是一愣,此番被北堂派来来解决风萧坳之事的人是北堂执剑长老方清山的弟子——牧松,之前有过巧合见过周椿,加上周家旗帜竖立,他立刻就认出了众人来。
“原来是周堂主与苏长老,久仰幸会。”牧松拱手致敬。
牧松见到熟人渐渐放松下来,只让自己身后跟着的一众师兄弟继续捉拿鬼魂,主动将风萧坳之事简单说给他们听。
原来是风萧坳出事之后,四周的城池都不大安生,每夜随着不同风向的风吹过风萧坳,都能带着那些游魂去到不同的城镇,且几乎夜夜都会死人。
近来孔老爷子大寿在即,谁也不敢出差错,方清山便命牧松带着师兄弟前来查探,务必要在大寿之前解决此事。
牧松查探多日才发现风萧坳的游魂白日都不见踪影,唯有夜里才会随风飘行,而困住这些游魂不让他们被阳光晒散,还总牵引着他们走向四方城池的便是潜藏于游魂之中的鬼魂。
每夜风向不同,牧松要去的方位也不一样,后来便只能入夜带着师兄弟在风萧坳附近游走,游魂去哪儿,他们追到哪儿。
只等将游魂中的鬼魂全都捉光,风萧坳也可太平了。
黎袁峰道:“我方才也的确瞧见了几个鬼魂,但这数量太庞大了,牧少侠得捉到何时才能回去?不如一把黄符施雨,浇灭所有的魂魄。”
牧松扬唇笑得尴尬:“这……这风萧坳之事特殊,孔家不欲强办。”
在提到孔家之后,牧松脸色一僵,忙扯开话题:“诸位在林中过夜万要当心,你们恐怕对此地不熟,明日一早我便领诸位离开风萧坳,或能赶上幕城的除夕灯会。”
提起除夕灯会,上官晴瑛叹了声:“对哦,快要除夕了。”
说到除夕,众人的心情也松快起来。
一柄铜剑于空中飞了半天,自寻鬼魂目标,在附近游魂之中转了转,忽而调转方向朝丁清这边冲了过来。
丁清可怕极了北堂的剑,北堂的每一把剑都杀鬼,她顿时缩在一旁树后,等那铜剑堪堪飞过身侧,又从背后调转时,迅速以手比了个结印欲行阵法。
黑羽歘地一声展开,铜钱剑打在羽翼上顿时断裂了红线,铜钱碎了一地,叮铃哐啷落在了雪地里。
那边众人闻声赶来,周笙白已经收回了羽翼,八星阵于丁清眼前若隐若现,在她收手时消散。
“丁姑娘!”周椿第一时间冲过来:“你没事吧?”
丁清讷讷摇头,一双鹿眼直勾勾地盯着周笙白的肩,她方才瞧见周笙白的羽翼伸出来为她挡剑了,铜剑散了,那他受伤了没?
牧松的师弟瞧见自己的剑毁了,哀叹了声,说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牧松瞪了对方一眼,那人才噤声,他问周椿:“周堂主的队伍里,怎么还跟着个女鬼?”
目光移到了周笙白的身上,牧松又问:“这位是?”
周笙白未戴面具,微卷的长发梳理整齐,因面容过于俊逸,倒是让人很难将他认成恶人,只是那双桃花眼瞳仁漆黑,像是一双寒潭,盯得人不寒而栗。
周椿也不知如何解释丁清的身份,正在犹豫是否要坦白周笙白与她的关系时,飓风扫过众人眼前,刮起了一粒粒白雪。
雪粒在月色下反光,像是寒刀般割过众人的脸颊,就在他们抬起袖子侧脸躲避时,巨大的双翼伸展,黑影迅速掠过,飞上了穹苍,唯独带走了丁清。
风止,连着这一处的游魂都被那风吹散了队形。
牧松愣怔地看向地面雪上被风刮出的一道道痕迹,扫去那人曾站在这里的踪迹。
众人抬头望向夜空里的月,只见弯月被双翼遮蔽了一半,周笙白已经离他们足够高,足够远了。
丁清有过很多次被周笙白带着飞上天空的经验,可她仍旧没能习惯骤然离地时,那魂魄几乎脱离身体的拉扯感。
周笙白的怀里很暖和,他的双臂搂紧她的腰臀,将她整个人禁锢于怀中。丁清的头都不能抬起来,鼻尖蹭着他的胸膛,呼出的气息全都被自己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