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更在意那个不人不鬼的周笙白,他们见到了一张俊逸到可以用美来形容的脸,也见到了那个人衣摆下随着每一步路都若隐若现的鹰爪。他们把打量、好奇与嘲弄的目光都投向他,直至他从花轿里接出来一个鬼。
于是满堂宾客, 注意力全都落在了丁清的身上。
“竟然是鬼!”
“周家是疯了吗?居然如此大张旗鼓地领一个鬼入门!”
“这是怎么回事?这叫什么喜酒?一个怪物娶一个鬼, 难道周家从此以后要脱离五堂, 违背祖上传下来的宗旨了?”
这不是议论,这是鄙夷,是排斥,是质疑。
丁清的手垂在身侧握得越来越紧,她垂着头始终没有开口,胸腔的起伏却越来越快。
她从早间醒了开始,便一直按规矩办事,丁清不敢错漏任何一样,就连方才踏过火盆,她都没敢乱了步伐,为的就是能顺利完成这一场婚事。每做完一件事,她就松一小口气,现下又提心吊胆着。
她怕这些人毁了她的小心翼翼。
她突然觉得,或许她应当和周笙白回窥天山,如他一开始所言,在平水镇里买一壶酒,一对龙凤花烛,入夜点灯,合卺共枕。
“周椿人呢?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嚷嚷的是南堂的人,在说完这话后,他突然像是无法呼吸般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喉咙,闭气到脸色青白,双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堪堪扶着灯笼圆凳弯腰呕吐。
那凳子的花样是丁清选的,她说红艳艳的好看。
周椿一直没说话,苏威带着人将周家外围了起来设阵。
倒是周笙白一记冷眼瞥向还在呕吐的那个人,声音打破了哗然,像是时间突然静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居高临下道:“是喝醉了吧?”
是咒。
南堂的人立刻分辨出来,方才嚷嚷着要周椿出来回话的男人前后中了两种咒语,现下虚脱得连气都喘不匀。施咒之人,就站在艳色斑斓的喜堂内,身上穿着绣满金花的喜服,冷淡地面对着他们,丝毫没有惧意。
周笙白道:“喝醉了的话,南堂同门管好自家人,免得他酒醉胡言。”
知情者不敢言语,不知情者还在外围忿忿道:“早听闻周家人不入流,自家出了个怪物,还要娶一个鬼,竟然也敢下喜帖让我们来吃酒!”
丁清闻言,手指捏紧了袖摆,她突然抬手想要掀开红盖头,看一眼方才说话的人是谁,等她出了周家这扇门,她必要去围堵对方给他好看!
丁清的手抬了一半,便被周笙白抓在掌心按了下去。
丁清一慌,声音带着鼻音的委屈:“他骂你。”
“料到了。”周笙白轻声道。
自那一个人口无遮拦后,也有其他人跟着一起起哄,周笙白其实早就料到了这般场景,他在五堂境内,本就不为世人所容。
他自然知道,一旦他与丁清成亲,以周家的名义发帖,五堂境内有头有脸的人都会赶到,其中也包括正被永夜之主操控的南堂和西堂。
周笙白不怕辱骂,他自小便在这些人的恶心眼神中活过来的,他要的便是他们的愤怒,他们自以为的高高在上。
“我帮你欺负回去!”丁清道。
“清清对我真好。”周笙白居然还有心思与她调情。他低声笑了笑,看向堂外一张张扭曲的面孔,轻言:“你知道大部分凡人的通病是什么吗?——欺善怕恶。那么现在想要他们闭嘴就很简单了。”
挣扎得越狠的人,其实越怯懦。
他们将一切与他们不同的视为异类,排斥心越强的人,受挫的表情便越有趣。
苏威的阵法之内,周笙白又设了个阵,那阵法引得西堂前来的司千重脊背发寒,他惊诧地看向周笙白,忽而起身问了句:“周公子意欲何为?”
周笙白理所应当道:“自然是想要安安静静地,完成我与清清的婚礼。”
司千重连忙抬手,让身后西堂的人安分守己,莫要再开口多言一句。
他是下一任西堂堂主,什么阵法能杀人,他清楚得很。
见西堂如此,北堂也不敢轻举妄动,南堂那边还有个跪地呕吐的,至于东堂的人脸色便更有趣了。
上官堂主厚着脸皮硬坐在一众小辈之中,从头沉默到尾。
“能控制住言行的人,坐下吃,控制不住言行的人,我来帮他控制。”周笙白道:“但我啊,是个怪物,耐心时有时无,迄今为止知道唯一一种能够完全闭嘴的人,就是尸体,想来在场各位对此非常熟悉。”
是威胁。
阵法范围还在缩小,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现下逐渐迫人了起来。
有人察觉到呼吸开始不顺了。
西堂的人逐渐反应过来,这阵法将整个儿周家与外围完全分割,像是密不透风的墙,一层层把他们包围住,且在不断缩小。
场内人多,一人一口气,逼仄的阵法内,仅够众人撑到婚礼结束,若再有闹事者拖延时间,这场婚礼中,必有被憋气而死的人。
司千重适时开口:“吉时将过,周公子应当不想错过吧。”
“自然。”周笙白腰背自始至终笔挺,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南堂那些脸色难看的人,转而面对周椿时口气稍稍缓和:“继续。”
他的手自牵起丁清后,就没松开过。
后来堂内继续行礼,其他几堂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按捺不住,起身走向西堂那边,围在了司千重的身旁,脸色阴沉地问:“司少堂主,阵法可破开了?”
司千重诧异地看向周笙白,那头周笙白当真是很用心且认真地与丁清夫妻对拜。他的腰弯得很低,比丁清低了一寸,抬起眼眸时目光盈盈地看向丁清头顶的盖头,伸手将其扶正。
他在认真地完成婚礼,也是当真想娶丁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