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利用‘林’的善,逼迫我走到了这一步。”孟思思朝丁清看过去,脸上不见过往活泼,满目皆是愁云:“我也终将会学会虚伪,也终将变成一个令人憎恶的坏人,对吗?”
丁清疼得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来在意孟思思说了什么,只是在听到孟思思最后一句话时,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她嗤地一声笑出,随后声音哑在了喉咙里,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与嘲弄,丁清戳穿她的伪善:“你本就是个会骗人,会利用旁人的善良,而伤害别人的人。”
孟思思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惊慌失措地起身,看向丁清的那一眼藏了许多令人费解的情绪,就像是才看破自身般,不可置信地摇头离去。
她不敢再留下来了,怕留下来与丁清说得越多,就越失去自我,从而相信,她是丁清口中所说的那样。
她是那样吗?
她利用周笙白的信任,破坏他与丁清的感情,借机带走丁清的魂魄,就是为了能再看一眼‘林’。
她已经做下这些事。
杀人从不是他们的底线,抛弃本质的良善,染上自私的恶习,便已经破了他们的底线了。
七月中旬,周椿收到了上官家送来的一封信。
送信的人是上官晴瑛,或许上官家也知道周椿对上官晴瑛始终狠不下心断绝往来,这才只派她一个人前来。
上官晴瑛本去了西堂,从西堂尚未回到东堂,便被家中长辈于中堂境内拦路,交代了一些必须得她亲自告诉周椿的话和一封上官堂主亲笔所书的信件。
周椿已经连续找了一个月也未能打探到丁清的消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见过周笙白三次,每一次都是他从南堂边境归来,而后回到闭苍山庄翻阅书籍,隔天又再度离开。
周椿知道永夜之主的存在,她也相信这世道将乱,即将有大事发生。近来夜空频频出现落星,不安地叫人心中发慌,整日难免。
她知道周笙白去南堂碰了壁,他断定丁清的魂魄就在南堂境内,只是南堂上空被一些古老的阵法与咒法错乱了视野,周笙白无法破阵而入。
几次回来,他都是在闭苍山庄的书楼内寻找破阵之法,只要找到了或许可破的办法,他便会带着丁清的尸体再闯一次南堂。
西堂,与南堂联手,皆被掌控了。
在这种情况下,上官晴瑛的到来,让周椿倍感疲惫。
可上官晴瑛顶着烈阳就站在周家门前,周椿无奈,只能让人领她进来。
中堂可用之人不多,境内的捉鬼世家更是有不少因为周笙白娶了丁清一事,对中堂颇有微词。周家少了个女鬼,对他们而言不是什么能放在心上的大事,即便周椿出面,也没有几人尽全力去寻。
便是如此,周椿忙得脚不沾地。
她见到上官晴瑛时,已经两日没睡了,眼下乌青地靠在太师椅上,甚至没起身去迎,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上官晴瑛自然也看出周椿身体不适,她先是沉默地在书房内给周椿点了一炷安神香,随后把清心的药包放在周椿面前,让她稍微舒适些,这才拿出了上官堂主让她带来的信件。
“这是叔叔要我交给你的。”上官晴瑛道:“阿椿,叔叔还有一些话让我带给你。”
周椿拿起信,拆开信封。
上官晴瑛道:“叔叔说,天将大乱,瑞兆频生,福祸相依,不破不立。”
周椿眉心轻皱,上官晴瑛继续道:“其实这些年,上官家的人一直在五堂中安插了自己的人,中堂……也有。”
见到周椿诧异的眼神,上官晴瑛立刻解释:“我们的本意并非是要窥探机密,伤害你们,而是叔叔有他的执念,他真正想窥探的,是天机。从十几年前,周姑姑带回周公子之后,叔叔便觉得自己窥探到了天机之门了,上官家的门内弟子,在外流浪多年,去寻找遗落在世间所有证明苍穹之上神灵的存在。”
“多年前周公子饮下鼠血,化成了巨鸟飞走,大堂哥回去之后便被叔叔呵斥一顿,从此分派至西堂,直至现在都未归家。之前在北堂沧海城客栈内的试探,也是叔叔为了确定,周公子就是他想找的那个人。”
“近来五堂之内并不安生,南堂封了边境,西堂祸事频发,其实在中堂你所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些城镇一如西堂的仙水镇,冰封之后化成了人肉血川,鬼魂遍地,尸横遍野。北堂、东堂,亦不好过,我们终将会被一些黑暗的力量吞噬,唯有破开生死之关,才能避开。”
上官晴瑛抬眸看向周椿,眼神闪烁着坚毅的光:“我信叔叔,阿椿也可以信我们。”
从始至终,周椿都是沉默着的,她打开上官堂主给来的信,内有两张信纸。
——永夜将至,天降异祸,周堂主需知,外患不除,民不聊生,你我需抱火同行。
这是让她暂时放下之前的芥蒂,先一致对外。
——南堂有报,竹林阵重,高塔悬符,或有你想找的人。
周椿将信纸按下,心中震惊。
若非东堂从十多年前便将眼线安排至五堂之内,恐怕也无法得知这般消息,这样看来便可准确锁定丁清所在的具体位置,那只需打破南堂外的阵法片刻,或可带出丁清。
这真算是近一个月来,周椿听到的唯一一件好消息了。
周椿豁然起身,吓了上官晴瑛一跳,见她要往外走,上官晴瑛连忙跟上问:“阿椿,你如何想的?叔叔说的话请你慎重考虑,上官家绝无意与中堂作对,也绝对不是想要伤害周公子……”
周椿出了书房,脚下一顿,似是喃喃:“我要去找舅舅。”
她要把此事告诉周笙白,中堂无力破阵,周椿也不敢去找司家,此番丁清,唯有周笙白能救。
可周笙白已经有六七日不曾归来了。
周椿出了城,一路去到闭苍山庄,就坐在山庄的书楼门前等着周笙白。这一次周笙白回来得倒是挺快,子夜之后他便飞身入了书楼的第六层,周椿抬头见到黑影压下时,连忙朝楼上跑去,全程上官晴瑛都在她身边陪着她。
上了书楼,底下五层的书架凌乱不堪,已经被人翻烂,六层未点灯,几扇窗户打开,月光透了进来。
周椿与上官晴瑛方见窗外人影时,便被吓了一跳。
周笙白的状态很不好,他不论走到哪儿都带着丁清的尸体,他用一块长长的绢布,将丁清的尸体绑在了自己身上。丁清那张苍白娇小的脸就靠在他的肩头,这般燥热的天,即便是用符水符灰去护着,丁清的尸体也保存不了太久。
他长发未梳,双翼没有收敛,银色的月光倾斜于他的肩背上。窗边放着一口木桶,周笙白正对着月光画符,符咒化成了灰黑色的水,流入木桶之中。
他沉默得眼底再也装不下其他人的身影,即便书楼的六层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他也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