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倦

不倦 第118节(1 / 2)

折磨人的手段,翎云信手拈来,层出不穷。

上官堂主知道事情败露也不懊恼,更无惧怕,他在接近翎云的那一天,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刻。他早就把性命交付出去,他与周笙白立下过约定,他把自己的命交给翎云,但将东堂千千万万条人命交给周笙白。

四十多岁的壮年男人不过在短短三日内便瘦脱了形,可他还没死。

翎云用‘林’的能力使他不断在濒死的边缘重新找回一口气,再继续折磨他,以此惩罚他的不良居心,惩罚他的背叛。

那片金叶子,是上官堂主拼尽全力割破了翎云的身体,送出南堂的。

孟思思早就知道上官堂主的用意,她没戳破,甚至有意促成。自她学会了说谎之后,更是将谎言用到让人分辨不出真假,她提议翎云住在斑竹林内,因为只有离草木近,‘林’的身体恢复得才越快。

没有什么比被一片竹林包围的竹雨塔更适合他了,那竹林中每日成片增长的笋,也是‘林’在慢慢恢复的象征。

金叶子割破了翎云的手心,割断了一截刚生长出来的嫩芽。黄绿色的小叶掉在了上官堂主的脸上,叶片的形状短暂地映入他的瞳孔,他在满是血腥味的竹雨塔内,嗅到了一丝清新的味道,于是他扬起了笑。

他知道那片金叶子会飞到周笙白的手里,他知道周笙白有能力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年幼时上官堂主亲眼见到母亲在父亲死后,含泪摧毁了对方的魂魄,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他从那时起便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他提过疑惑,而后被人指责,于是他再也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他只会做。

东堂的人都觉得他十多年前成为堂主后所行之事都分外吊诡,上官堂主从不解释。

这世上并非所有人,所有事都会被理解。

他不求旁人能看见他眼里所见的一切。

他能见,寂静之处花开尽,来年可期。

第116章 [vip]

上官堂主死了。

他的尸体被挂在了竹雨塔外, 风吹雪打了多日,孟思思归来看见他脸色青白,身上长满了尸斑, 而那个杀了他的男人也没留在竹雨塔,不知何时离开。要想找到对方不难,只需沿着一条开花长草的小道,便可寻到。

孟思思大约猜到了上官堂主的死因,他给自己备好了一切, 魂魄在离体后瞬间化为灰沫, 甚至没留一丝退路。

南堂边境被破,中堂率领北堂一路南下, 这些天孟思思在外观战多日,发现了一件颇为可笑之事。翎云在势气最盛之时, 带领着雪姻大有踏破天下之势,那时南堂众人可不似现下这般萎靡。

可见这世间一切都会传染, 翎云怯懦了, 南堂也跟着节节败退, 她想看看南堂还能坚持到哪一步,那些不顾生死也要拥护翎云的, 最后又都能得到什么。

可回到竹雨塔后,孟思思才知道, 那些人什么也得不到,因为翎云虽然是个野心家,他虽对五堂版图有自己的规划和向往,但在此之前他的心里先有自己, 他的自私, 远高于他的野心, 所以他注定不能成事。

那些还在南堂境内与其余几堂争斗的赴死之士,已然被他们敬仰的神抛弃了,他们以为无所不能的万物之首,而今躲躲藏藏,从花草之路去看,竟是入了中堂境内。

中堂连下了一个月的雪。

近来西堂的人东奔西走,在中堂多个城池布下了八星阵,此阵法一个链接一个,上千个阵法尚未开启,只待发令。

八星阵布到平水镇时,距离大寒仅剩七日,周笙白画在窥天山上的符文仿佛有了生命般,沿着笙白花所开的方向慢慢生长。

一年中到了最寒冷的时候,就连洞府里的温泉池也没以前那么暖和了,温泉池边是从上方足足飘下几十天的白雪,丁清将那些白雪堆成了两个小小的雪人。

近日来窥天山的消息变得多了起来,一天中有许多时间周笙白都得在山巅上收信,大多是司千重那边发来的。

自从周笙白回到窥天山后给司千重那边去了一次信,司千重便开始组织翟家四散五堂布置八星阵,每完成一些他便会书信过来告知周笙白进度,恐怕是周笙白与他约定的日子将近,所以飞鸽传来的信件越来越多。

这些信件里,还夹着几封周椿传来的,她也告知了周笙白好消息,中堂对抗南堂颇有起色,南堂的抵抗越来越弱,甚至有许多南堂世家退出了五堂的争斗中,东堂的人更是撤离南堂。

这些消息无疑振奋人心,当初永夜之主有雪姻帮衬,在几堂边境大肆杀戮,自雪姻被困于北堂边境城门外,永夜之主也像是躲在了角落里杳无音讯。

不过好消息中潦草提了一句,东堂上官堂主去世了。

上官堂主的尸体是孟思思从竹雨塔上取下来的,她将他的尸体交给了东堂的人,这也是东堂撤离南堂最重要的原因。

上官堂主的尸体被人运回了东堂上官家,因为时局问题,葬礼只是简单办了一场,唯有近亲族人入堂哀悼,此事还是上官晴瑛书信告知周椿的。她在信里问周椿,如今中堂成了主心骨,东堂人人自危,待到南堂之事结束后,他们要如何自处,中堂又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上官晴瑛的信,让周椿难眠了几夜。

她没想过要怎么处置东堂,正如司千重带领妻儿到云川城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好好招待,并未因司老堂主与永夜之主的关系而苛待他们。

如今中堂在百姓中的威势越来越盛,就连西堂、北堂靠近中堂边境的人都不断往中堂涌入,祈求庇护,信任周家,平分势力的五堂,在短短几个月内逐渐打破。

即便永夜之主的事了,中堂与其他四堂也不能一概而论了,恐怕不知东堂如此想,其余几堂也想问,届时中堂打算如何对待他们,尤其是如何对待曾经倒戈于永夜之主的那些人。

传给周笙白的信,丁清一一看过,她不识几个字,偶尔还要周笙白解释一二。

周笙白说:“天地之间有平衡的度,其实轻重无需世人去衡量,无人能长盛不衰,亦有触底反弹,欺人者落势后才怕被欺,过去的几十年,中堂一直是被欺的那个。”

此时丁清趴在温泉池的边缘,手指轻轻戳着雪人的脸蛋,问他:“这么说来,周堂主应当不会成为欺人的那个了,因为她知道被欺的感受。”

“也未必。”周笙白斜靠在石床上道:“若没有亲身经历过,那这世上便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随后他又道:“不过这些与你我已经无关了。”

丁清心想,她就此与周笙白隐蔽于窥天山上,日后恐怕也很难有机会去除了平水镇之外的其他地方,这个世界将来究竟是由谁做主,的确与他们无关。

于是她伸展四肢,慵懒地歪靠在自己的手臂上,长舒一口气,搭在雪人边的手臂因为泡了温泉而起薄薄暖意,在她半醒半寐中,慢慢将雪人融化。

雪人融化的水纹沿着圆滚滚的身躯如滴蜡般,在温泉池边形成了浅浅的水洼,一滴由洞府上方滴落的水溅破了水洼平静的表面,涟漪一圈圈荡开,睡梦中的人皱起眉头。

丁清梦到了那日冬至,她和周笙白一起去平水镇吃饺子。

他们在街上碰到了几个妙龄女子,周笙白买来了一朵绢丝做的牡丹花戴在她的头上,她与周笙白说的话都与那日所谈一模一样,后来她还是坐在了那个饺子摊旁,看热锅中滚滚的白烟模糊了平水镇的大神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