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山周围被乌云笼罩, 暗无天日,东方隐隐有红光照亮, 光芒落不到这里一丝。整片窥天山境就像是被光明遗弃了般,深深地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与黑暗中。
丁清心口骤疼, 她吐出一口血,双掌捂住口鼻, 仍无法阻止血液从七窍流出, 满鼻腔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山崖边的风很大, 她的眼前很黑,丁清第一次如此害怕黑暗, 她怕得浑身发抖,本能地想要找个安全的怀抱钻进去寻求庇护, 可是没有周笙白了。
不论她喊了多少遍周笙白的名字,也无人回应她。
丁清就这样趴在山崖边,卸去浑身的力气,不再期望, 不再挣扎, 她认命地闭上双眼, 等待黑夜的吞噬。
合眼前,微弱的蓝光在她眼前闪过,就像是出现了幻觉。
哪里来的光?
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远到了天边,遥不可及。
一定是她臆想出来的光芒,是消失前的奢望。
可是那道遥远的蓝光好似越来越亮。
丁清疼得连一根手指都也不想动了,唯有眼皮还能用力眨一眨,她闭上眼后再度睁开,几次结果依旧能看见那束远方的蓝光。
淡蓝色的光芒像是一道通天的光束,连接着地面与天空,丁清想起来了,那是平水镇的前方,某个小城的方向。
她眼睫轻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用力动了动上半身,那蓝光越来越亮,甚至在蓝光的左侧,又亮起了一束光芒,甚至更耀眼。
那是八星阵!
东方的红逐渐褪去,泛起了鱼肚白,浅淡的云层拨开,便是半露的金色太阳。
丁清慢慢撑起上身,也顾不得身上的疼了,她目光所及之处,一束束八星阵的光芒被点亮。远的,近的,亮的,或微弱的,那是这世间还活着的人,是一座座城池,一条条街道,是数以万计的人命。
子夜早就过去了,今日是大寒的第一天,天色微微,已破晓。
丁清跪坐在山崖边,她的眼前看不见那不断顺着枯藤爬上的恶鬼,也看不见身后不断逼近的绿色。
窥天山好高,从这里往下看,就像是能俯瞰整个世界,而世界凡是有人的地方,都被八星阵所护,他们是安全的。
她和周笙白、周椿、苏威等人坚持到现在,便是为了这一刻,便是为了等到点亮五堂的八星阵。
“老大!”丁清对着风起云涌的山间呼唤周笙白:“老大,你看到了吗?大寒,破晓了!好多八星阵,你……你在哪儿?”
她想找到周笙白,让他看一眼,她坚持到了这一刻,他那样厉害的人没理由看不到这一幕。窥天山境外,处处都是八星阵的光芒,那些蓝光破开了云层,直达天际,驱散了天顶的乌云,也将驱散黑夜。
“老大!你在哪儿?”
“我看到了八星阵,可我该怎么做?”
“老大,你再不出现,我就真的被你吓到了。”
“周笙白……”
丁清止不住哭泣的声音,山巅之上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嚎啕大哭,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可这一天不能以失去周笙白为代价,她还没看见……没看见他说的更好的世界。
丁清几乎要绝望了,她甚至觉得这些八星阵的光芒也点不亮她心里的希望。
她只能不断呢喃周笙白的名字,希望他能听见,希望他们的结局不止于此。
“清清。”
声音从身后传来,丁清呼吸一窒,她战栗着转过身,正看见在窥天山的另一侧,周笙白就站在那处的悬崖边上,他们之间仅隔着一块小小的窥天山巅的距离。
丁清怕是自己出现幻觉,可她浑身上下都在痛,她应当不是早早昏睡过去做了一场黄粱梦,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怕这场梦醒。
周笙白的状态不比她好上多少,他的玄衣上满是脏污的血腥,一头柔顺的微卷发丝被血水淋得湿漉漉的,残破的衣裳下摆露出一双腿,其中有一只是锋利的鹰爪。
他缓缓张开双臂,气未喘匀,胸腔随着呼吸起伏,那双桃花眼在日出的光芒下闪烁着温柔的光泽,他又道:“清清,来抱我。”
丁清豁然起身,一瘸一拐地朝那边扑过去,这一瞬她的眼里就只剩下那抹身影,他们不过才分开了一日,却像是已经分离了无数个朝朝暮暮。
丁清忍着疼,可她的脚步实在走不快,她脸上的泪水未干,又带着惊喜的笑容,朝周笙白靠近的每一步都是此生最雀跃兴奋的时刻。
“老大,我就知道你没事!我老大果然很厉害,那么多恶鬼都能全身而退!”
她道:“你看见了吗?到处都是八星阵,司千重那个家伙为人不怎么样,办事倒是挺利索的。”
丁清离周笙白越来越近,她的笑容也越来越浓。
晨起的阳光照在了窥天山顶的笙白花上,那一朵朵脆弱的白花每一片花瓣都如玉般透着淡黄色的光,花蕊被风吹过,轻轻地落了一地金黄的荧光粉末。
白花落了。
丁清脚下一顿,她惊奇地朝身边看去,簇拥在她与周笙白身侧的笙白花一朵朵从花杆上坠下,碧绿纤细的花杆很快枯萎,白花却飘浮在风中,像是一只只翩跹的蝴蝶,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山顶的金光越来越亮,犹如万千只白花形状的萤火虫,花朵悬飞在二人身侧,盘旋,带着令人舒适的温度。
距离丁清不远处的周笙白见状,眉心轻蹙,他朝丁清靠近,走的每一步都能将地面的花朵震得纷纷飞起。
“清清,别看花了,看我。”周笙白道:“来抱我,我想你抱抱我。”
丁清回神,她扬起头对着周笙白一笑,那张精致的脸上满是泥灰和鲜血,她看上去有些狼狈狰狞,却笑得尤为纯澈干净,像个不染尘世的少女,痴迷的鹿眼中倒映着周笙白的身影。
“我们赢了吗?”她问。
周笙白道:“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