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山洞并不算大,差不多刚好能摆下一张床榻,苏燕在里面还能直起身子,莫淮便只能弯腰低头了。好在不用继续淋雨,比什么都好。
山上一到了夜里比白日更冷,加上二人都淋湿了,此刻便紧紧依偎在一起。
连绵的夜雨也不知几时才停,他们只能穿着湿衣服一直等到天亮。
“能让底下人这样大费周折,秦王给的悬赏必定也不少,那些官兵知道你我二人不见,免不了要上山搜查,我们只能小心行事了。”莫淮靠在石壁上,背后硌得发疼,但此刻实在劳累,也没工夫计较那么多。
苏燕倚着他蜷起身子,小声道:“现在下了雨,他们应该不会上山来找吧?”
莫淮轻嗤一声,说道:“若是赏金够多,即便刀山火海也有人争着来,何况是区区的夜雨。”
她点点头,叹气道:“你怎得这样背运,搜查太子的事与你何干,如今竟平白被牵连。听说那些被抓入官府的人,都要先被严刑拷打一番,我们可千万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莫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她:“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找我,若是你够聪明,这个时候就不该管我的死活。”
苏燕愣了一下,说道:“说得容易,可不管你死活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做到?即便是我养了许久的牛羊,那也是有感情的,何况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当然不能丢下你不管。”
山洞狭窄阴冷,他们唯一能寻到的温度就是彼此,莫淮下意识箍紧了苏燕,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你待我是什么感情,也和牛羊一样吗?”他突然问道。
苏燕忙说:“当然不是了!”
他笑了一声,步步紧逼地问:“那是什么感情?”
她涨红着脸,头压得更低了,而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莫淮看不清。
苏燕面颊发热,说道:“是一个香囊,我在里面放了干花和草药,就是现在被打湿了。我见别的郎君都有,便给你也做了一个。”
她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黑暗中,她看不大清莫淮的表情,却听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而后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湿漉漉的香囊。
“燕娘,你待我真好“,他语气温柔缱绻,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
苏燕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被握紧,伴随着仍旧滴答的雨声,身后人的声音就像是也被无限拉长,变得缓慢又潮湿,一点点侵袭着她的心脏。
“等回到长安,我们便成亲。”
她听到自己说:“好。”
——
翌日天明,晨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落在了莫淮的脸上。
恼人的雨水已经停了,地上却还是湿滑难行,官兵此时必定正在到处搜查他们的下落。
苏燕醒来的时候发现衣服还是湿哒哒的,不由地唉声叹气道:“该死的老天爷,非挑这个时候下雨。”
如今天亮了,她才看清自己才为莫淮做好的衣裳,如今东破一块西破一块的。他这样爱干净,却也不得不忍耐衣袍上沾染的泥水了。
苏燕想到自己之前为了买布花的半贯钱就忍不住心疼,她还从来没舍得买过这样好的布料,如今就像丢了钱一样的难受。
莫淮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低落,回头看她还在怔愣着,不由皱眉道:“我们要快些离开。”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伸手拎起自己的竹篓子。
“拿它做什么?”
里面除了她在镇上买的杂货以外,还有油纸包着的半包糕点,还是昨日药铺东家给她的,她省着没吃,本想带回来给莫淮尝尝。
苏燕将糕点拿出来,油纸包得很严实,只浸了一点水。
“你还没用饭,吃块点心吧,也好有力气赶路。”
莫淮想拒绝,她却已经将纸包拆开了。
糕点已经被送到面前,他只好随意拈起一块送进口中。民间做的糕点并不精细,又甜又干味同嚼蜡,他面无表情的咽下后,一言不发转过身,没有注意到苏燕从期待转为落寞的眼神。
苏燕将一块半湿的点心吃完,品尝着对她而言难得的美味,只是失落了小小一会儿,很快就重新将糕点包好,跟上莫淮的脚步。长安有数不清的珍馐美馔,这样的点心在他眼中必定是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奇怪的,她当然能想明白。
苏燕只是有一丝的难过,她珍惜的东西,在莫淮那里根本不值一提。
——
山地泥泞难行,苏燕凭着记忆,为莫淮指明方向。
日光逐渐刺目,二人身上的衣裳也慢慢的干透了。
苏燕正从一个陡峭的小路走过,小心地拨开那些遮挡的枝叶,却一时没注意脚下,猛地往一侧摔去,好在被她身后的莫淮及时给扯住,不至于让她滚落到荆棘堆里。
林间团团簇拥的藤蔓上长了许多粉白的花,风一吹花瓣就像下雪一样簌簌落下,苏燕小时候最喜欢这些野花,虽然秋冬时只剩干枯的藤,来年却又是一大片的花浪。
苏燕拉着莫淮的手,忽然指着那片野花说道:“长安也有这样的花吗?”
他瞧了一眼,说:“山野间约莫是有的,高门大户的墙院中却不曾见过,想来应是野花上不得台面。”
她眨了眨眼,笑道:“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院子不比这山野广阔自在,野花就喜欢长在蓝天碧草间呢?”
他无所谓地笑笑。“兴许是吧。”
苏燕跳过一个大坑,发尾在背后一起一伏,轻盈的身姿像只燕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