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的陈设一如往日,奢华精致到了令人感到冰冷的地步。
直到临近日落,徐墨怀才迟迟归来。他应该许久不曾好好歇息,眼下有一片明显的青黑,整个人显得倦怠又躁怒不安。
他看到苏燕第一眼,眉头便下意识皱起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燕发现此刻徐墨怀的模样,已经有些像端午那夜了。她低下头,恭顺道:“是陛下召我进宫的。”
徐墨怀似乎也想起来了,可他此刻不想见到苏燕。
他正心情不佳,看到苏燕只会想起她与人私奔,以及她三天就攀上了李骋的事。
然而尚未等徐墨怀开口追究,宫人禀告徐晚音来求见。
徐墨怀想都不想,直接说道:“让她滚出去。”
他实在是想不通,徐晚音到底像谁,林家如何将徐晚音教成了这副模样,他的妹妹可以骄纵,却不能这般愚蠢。他已经仁至义尽,不会再掺和进徐晚音的事。
苏燕犹豫道:“既然是公主来了,陛下让我先出宫?”
徐墨怀扫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薛奉也进来了,说道:“安乐公主在殿门前跪下了。”
徐墨怀心中烦闷,对苏燕挥了挥手。“你先去避着,朕还有事。”
她发现徐墨怀忙得没空管她,心中还有一丝庆幸。等她绕到清点后,先看到了一套崭新的皇帝冕服。
玄衣纁裳,绣十二章纹,一旁是十二旒冕冠。
似乎是宫人新送来,等着徐墨怀试穿。
苏燕在青環苑被徐墨怀送去的夫子教导了好一阵子,勉强记住了些常识,例如有重大场合皇帝才会穿上这样隆重的冕服。
她想了想,离现在最近的重大场合,似乎只有徐墨怀与林馥的婚事了。
林馥会成为皇后,从此就是徐墨怀的妻子,那她是会被关在青環苑一辈子,还是被徐墨怀泄愤处死。
苏燕想了想,徐墨怀关了她这么久,始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显然不是因为他是个君子,兴许最大的原因是他自身有问题,所以后宫至今空置着,再加上他夜里不让人近身的毛病,日后林馥成了皇后总要与他同房,兴许还要被他发疯给伤到。
她俯身去看那顶坠着各色宝石的十二旒冕冠,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弄。
若换做从前,有人说她能碰到皇帝的冕冠,她一定会嘲笑对方是个疯子。
苏燕看得专注,前厅忽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响,吓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结果反而失神磕到了书案,整个人便朝着一侧倒过去,手恰好打在了香炉上,也不知打了哪个尖锐处,从手腕到掌心被划开了一个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便染红了整只手掌。
苏燕怕弄脏地面,只好死死的捂着伤处,紫宸殿的东西她不敢乱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徐墨怀和徐晚音说完了没有。
她手上很疼,走路的时候步子也很轻,徐墨怀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她只听到了徐晚音一个人的争吵声。
“若是阿娘和长姐还在,绝不会看我这样受人欺负,即便是只剩下弟弟,他也会愿意帮我,只有皇兄永远都在怪我不好,我永远不称你的心……”
“他们已经死了,你如今只有我。”徐墨怀的嗓音阴沉到能滴出水来。
徐晚音嗓音沙哑,不知道被徐墨怀如何训斥,此刻忽然口不择言地说:“皇兄逼死了她们,如今连我也要逼死吗?”
“你再说一遍。”徐墨怀站在一地狼藉中,眼神像是一片无光的死水,盯着徐晚音的脸,指节被她捏得咔咔作响。
徐晚音如梦初醒一般,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颤抖地往后退,低声认错道:“是我错了,皇兄,我说错话了……你别和我一般计较。”
徐墨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扭曲,天地在颠倒旋转,耳边都是惨叫和怒骂声。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好似覆上了一层黑纱,看什么都昏昏沉沉的。
“薛奉!”他紧攥着拳头,急切地呼唤。“将公主带走!让她滚出去!”
薛奉得了命令立刻将哭泣瑟缩的徐晚音拽出去,殿内重归寂静,徐墨怀坐在地上,撑着隐隐作疼的额头。脑海中仍旧是无法平复的嘈杂声响,仿佛有几千个人在他耳边尖声哭叫。
徐墨怀头痛欲裂,心脏也跳得飞快,不一会儿有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缓缓侧过眼,看到了角落处秀丽而惶恐的半张脸,紧接着那个人也畏惧地逃走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徐墨怀站起来,心中除了愤怒,又带着挥之不去的迷茫无措。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想要的人一个也留不住,连一个卑贱的农妇都想着逃离他。
很快怒火压过了仅存的理智,徐墨怀感觉眼前的黑纱盖了一层又一层,他都要看不清苏燕的脸了。
“你听到了什么?”
苏燕被他抓住手腕,伤口被紧紧捏住,疼得她轻哼一声。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只不断地摇头否认:“什么也没有,我没听到……真的没有。”
苏燕手上的血染到了徐墨怀手上,将他的衣袖都晕了一朵花似的血渍,而他浑然未觉。
苏燕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不断地想要挣脱,然而那点力量只能是微乎其微。
“你为什么也怕我?”徐墨怀神情似癫似狂,眼中仿佛凝结着散不开的阴云。
苏燕不断发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见无用后又发狠地挣脱了徐墨怀的手,跑到殿门口用力地拍打着殿门,呼喊薛奉的名字。“薛奉!你快开门,陛下疯了!”
“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死了!薛奉……”随着一只伸向她后领的手,苏燕的求救声戛然而止。
徐墨怀几乎是拖着她在朝寝殿走,苏燕已经忘记了手上的伤口,只拼命地爬起来要跑,却被他拦腰抱起来朝着床榻去,那些无力的挣扎如同雨点般,对他的动作不起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