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风雪格外凛冽,呼呼作响的风声模糊了她的声音,苏燕没有听清她的话。
“你说什么?”
阿依木忽然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她,冰冷的手触到苏燕的那一瞬,冻得她手指都轻颤了一下。
苏燕茫然地接过,问她:“你不冷吗?”
阿依木伏在冰冷的砖石边,背对着苏燕,语气轻得像是呓语。“我要回家去了……”
苏燕一直觉得阿依木看着很瘦弱,却从未想过这样纤细的身躯中也会爆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城墙有苏燕的胸口那么高,阿依木轻而易举便翻了过去,敏捷得像只雀鸟,一下子便从这高墙之上坠落,苏燕伸出的手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城墙很高,阿依木重重地坠落下去,她甚至听不到那声闷响,只看到了雪地中逐渐晕开的猩红。
兵马已经到了城墙脚下,徐伯徽顺着徐墨怀的目光,看到了城墙上站着的人,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越靠越近,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压抑不住欣喜,策马狂奔就要赶着去见心上人,生怕自己稍慢一步她就要化为泡影。
等城门越来越近了,一道残影从眼前掠过,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骚乱声中轻得只有他能听见。
徐墨怀拽着缰绳的手都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望了眼徐伯徽,而后缓缓看向城墙上的苏燕。
她正趴在城墙边往下看,看不清她面上是什么表情,却像是也要随时掉下来一般。
他心上忽然一震,迅速驾马冲入城中,一刻不停歇地奔上了城墙,将靠在墙边与薛奉争执的女人一把拉开。
“苏燕!”
苏燕被拽得一个趔趄,撞到了徐墨怀冰冷的怀抱中。他还在喘着气,语气中甚至有一丝慌乱。
“阿依木……她,”她无措地开口,舌头像是打了结。“阿依木……跳下去了。”
徐墨怀看过去的时候,徐伯徽已经晕倒在了雪地里。
“让人将世子抬回去,那个胡女的尸身……”他语气一顿,颇为头疼地皱起眉。“先带回去吧,等他醒来由他决议。”
第75章
徐墨怀身上的轻甲尚未脱去,苏燕被他按到怀里,能闻到甲胄上一股像是血又像是铁锈的气味儿。
风冷雪也冷,她微微仰起头,看到徐墨怀眼睫上沾着雪花,他垂下眼的时候,那点雪花便落下来了,掉到她面颊上化开。她的手被紧握着,感觉到徐墨怀的手在微微地抖。
“先回去。”他拢紧了她的外袍,带着苏燕往回走。
苏燕往回走的时候,能听到众人嘈杂的议论声。
饶是她再愚钝,也该反应过来阿依木是谁了。
那是徐伯徽一提起来便眉飞色舞的心上人,是他口中无人能及的珍宝。
军营中的阿依木憔悴枯槁,浑身是伤,嗓子也变得沙哑,因为脚上有冻伤,跳起舞也来也时常面露痛苦。这样一个人,和他口中明媚的珍宝相差甚远。
苏燕被送回来营帐中,徐墨怀一句也没问她,只将她塞进被褥中让她继续睡。
他去找了跟随苏燕的侍从,了解到了苏燕与胡女相处的点点滴滴,详细到每一日她们在何时何地说了什么。
他并未看出什么不得体的地方,那营妓也不曾与苏燕胡说八道,只是二人每每聊到与他有关的事,苏燕总是会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且不断强调她是个卑贱的人物,在他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徐墨怀看到这些,本该觉着苏燕十分有自知之明,可他却只感受到心里堵得发闷。
苏燕说得没什么不对,她的确出身卑贱,也的确不配与他齐肩,更不用肖想什么皇后之位。这都是他教给她的话,可徐墨怀看着册上记录的字句,只觉得分外刺眼。
大抵是下雪受了凉的缘故,苏燕回去以后便病了,夜里咳嗽得厉害。
好在战况逐渐好转,徐墨怀也有了空闲的时间照看着她。
本该团圆的除夕,徐伯徽谁也不见,一个人守在阿依木的尸身边。而徐墨怀则在营帐中,身边伴着发热的苏燕。
大夫来为苏燕诊治,说她体寒伴有旧疾,若不悉心调理,日后再难有孕。
大夫说这些话的时候苏燕正醒着,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没有多少反应了。她这次再落到徐墨怀手里,被看管得严严实实,即便如厕都有人跟着,便是长了翅膀也逃不出去。若日后无法再过平常日子,只能留在宫里,不生孩子反而是一件好事,生了无非是多一个遭罪的人罢了。
然而比起苏燕反应平淡,徐墨怀面色黑得像是要杀人,大夫最后都不敢说话了。
当初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药灌下去,加上小产后她自己不肯上心,落了病根也是难免的事。
关于孩子的事,他总是有意避开,不愿再提起这些事伤了彼此,可他如今却渐渐觉得,是否苏燕当真不在乎,竟只是他在庸人自扰。
“朕会让他们为你好好调理身子,日后不可再任性。”
她咳嗽了几声,没有回应徐墨怀的话。
“陛下不必为我费心,还有其他几位娘娘。”徐墨怀后宫里那样多的女人,迟早会有人再怀上他的子嗣,非要折腾她做什么,苏燕实在想不明白。
徐墨怀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给朕闭嘴。”
新年的夜里,苏燕因病缩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感受到有一只手贴上了她的脸颊。
“椒花颂会背了吗?”
苏燕磕磕巴巴背完后,眼睛都没睁开一下,徐墨怀皱眉问她:“什么时候背下来的?”
她把头埋在柔软的被褥中,闷声道:“三年前吧。”
徐墨怀以为她病得说胡话,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三年前你还在云塘镇,谁教你背?真是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