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娉婷是混在伶人之中被送进来的,自称是自幼被发卖乐府,不知姓氏,只唤作娉婷。天章第一眼就觉得她不一般,比起其他人艳俗骄淫,她真如出水芙蓉一般,香远益清。做事又干脆妥当,颇有服众之才,对天章都是以礼相待,从无勾引之态。
试探几番之后,傅娉婷才向天章亮出信物,表明身份,她是遵从了父亲傅则诚,混进来照顾天章的。
天章还记得直到那一天,他才在囚禁中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他还记得初闻傅娉婷的身份,十分感动,当时就说:“他日若能脱险,必不负傅氏。”
傅娉婷并不说话,只是盈盈一拜,抬起头来看向他,一双如琥珀般的眸子清亮透彻。
他不禁心神激荡:“娉婷,我对天发誓,不会负你。”
傅娉婷幽幽开口:“所以你就娶了我的哥哥?”
天章猛然惊醒。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入了梦。帐外天色暗昧,身旁傅冉仍睡得香甜,天章想起梦中情景,顿时觉得白驹过隙,物是人非,又想到母后恐怕将不久人世,心中涌起一阵凄凉。
如此一来,天章再也睡不着了,捱了一会儿便叫过宫人为他穿衣。
新婚一早,按照规矩,皇帝与皇后都要去拜见太后,聆听教训。因太后病重,一切从简,在太后宫里转了一圈就出来了。之后在乾坤宫外受百官拜贺,最后皇后移驾两仪宫,即皇后寝宫。这时候才轮到后宫诸品级妃嫔,侍君拜见皇后,得以一窥皇后真容。
虽然皇后见完太后,受过朝贺才回到两仪宫,但后宫诸人却不能到那时候才来,按照礼仪,一早就在两仪宫外等待了。
众人各怀心思等待良久,终于等到了皇后乘着十六人抬的肩舆进了两仪宫。肩舆上装饰着龙檐,上面明晃晃装饰着各式龙纹。肩舆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一众捧着银瓶香炉拂尘等等的宫人。
从前宫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宸君孟清极,如今皇后一来,从前宸君的排场就不够看了。有人的目光不时就落在孟清极脸上,但孟清极始终是淡然垂目,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傅冉换好衣服,坐在榻上,开始亲切接见天章的后宫。
头一个就是孟清极。
孟清极向傅冉缓缓行了礼,动作极其标准,表情极其淡定。合起来似乎就是在表达——“我是一个清雅的人儿,一向淡然而庄重,因为你是皇后,所以我才向你行礼。总之,我是一个清雅的人儿。”
傅冉想着想着忍不住就要发笑,强忍下来才没笑出声——天章还真是喜欢这一种。
孟清极却是心高气傲之人,他想着自己做出顺服的姿态,皇后有些得意也是正常,没想到傅冉笑得毫不掩饰,他觉得傅冉眼中尽是讽刺之色。孟清极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鄙视。
“愚是否有不到之处,故惹皇后发笑?还请皇后指教。”孟清极趁机发问。
傅冉不耐烦与他多话,只道:“宸君多虑了。”
孟清极坚持:“听皇后这么说,愚心中越发不安,还请皇后明示。”
你他妈不要给脸不要脸!
当着所有人,第一次和皇后见面就斗嘴很好玩?
正常的皇后都会把你弄得没脸下台吧。
等等!
说不定“被皇后弄得没脸下台”就是这个清雅人儿的目的!
因为清雅人儿是天章的心尖尖,
所以他被皇后弄得没脸,天章会心疼清雅人儿心尖尖,而怪皇后不够大方!
然而正常的皇后到底应该怎么办……我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的。
哈哈哈。
“你是说我不能笑?不该笑?笑得不合你的心意?”傅冉换了个坐姿,轻松靠在榻屏上,“你怎么就从我的笑里看出来我在挑剔你?那你现在看看我的脸,告诉我我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