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没搭理他。
萧弘暗了暗眼神,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不禁握紧。
他犹豫着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时机不对,便泄气地转了身。
然而才走了两步,却听到天乾帝问:“怎么突然间关心起匈奴来了?”
萧弘一听,背对着天乾帝的脸上露出一个达成目的的笑容,接着表情一收,转过身随口回答道:“惜朝收到谢少卿从西域送来的消息,其中就提到了匈奴。匈奴王子两月前也在西域,和他碰上了好几回,应该已经知道大齐要跟西域各国开边贸的事了,所以儿子有些担心。”
边贸是萧弘一力推行的,出自贺惜朝之手,谢三跟他有联系,也正常。
天乾帝正为镇北王的病情犯愁,虎视眈眈的匈奴更不用说了,此乃心腹大患,一个不好,这十多年的太平就要结束。
听萧弘提起来,他不禁坐正了身体,问道:“那你觉得匈奴在打什么主意?”
萧弘说:“自然想办法搅黄了大齐跟西域友好互市。”
“怎么说?”
“匈奴马上民族,向来凶悍,过惯了抢劫的日子,哪儿能安安静静做生意,再说除了牛羊马,也没什么能跟大齐边贸的东西。西域情况虽然类似,不过他们又好一些,西边有不少大齐没有的稀罕货,最重要的是西域各国各自为政,人少兵希,对大齐没有威胁,他们更希望开展边贸,安定生活,能不打仗自然便不打。可若是匈奴放任西域跟大齐结盟,这就难受了,背后有人哪儿还能心无旁骛地出窝南下抢劫,定要防止西域背后插刀。”
萧弘说到这里,不禁得意地笑道:“原本这些小国家就跟个墙头草一样,看见哪方好欺负就顺便过来踩两脚,捞点好处。可要是边贸开展了,为了这份稳定,西域各国也会站在大齐这边,监视匈奴……啧啧,我家惜朝真是厉害,这都想得到,佩服佩服!”
“可如今不是还没结盟吗?”天乾帝道。
萧弘点了点头:“是啊,所以儿子觉得匈奴不会这么坐以待毙……话说父皇,镇北王年纪很大了吧,他还能守住北边吗?他的儿子都战死了,孙子来得及挑起重担吗?”
这个问题将天乾帝彻底问倒了。
他看着萧弘,思忖了片刻,终于道:“弘儿,坐下。”
萧弘终于从天乾帝嘴里正式掏出了镇北王府和匈奴的消息,红肿的眼睛渐渐消退,露出里面的那抹刻意的震惊。
天乾帝没发现,只是说:“按照太医所说,宣齐山熬不过明年,若匈奴得了这个消息,定然大举进犯,明年是个艰难的年啊!”
萧弘问道:“父皇可是已经选好了将领?”
天乾帝一叹,摇头:“朕愁的就是这个,可恨永宁侯去的早,不然倒是可以用上他。”
“朝中那么多武将呢,就没人可以代替?”萧弘疑惑地说,“父皇,这么多年来,总培养出几个将才来了吧?”
天乾帝点点头:“将才自然是有的,可是威望不够。两军对垒,除了兵力,便是气势。想想同样的兵,宣齐山坐镇,跟一个不知名的武将挂帅,你觉得哪边更有威慑?”
“可父皇,镇北王也不是一出现便威慑四方,名将都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天乾帝闻言失笑道:“弘儿,此战不同,这一次匈奴想赢,必然倾巢而出,而我大齐更要赢!战胜匈奴,便能再来个十几年的和平,否则,先帝期间谈匈奴而色变的日子怕是又要来临了,而北境的百姓会处在连年战乱之中。”
“这场仗,大齐输不起!朕也输不起!”
天乾帝的眼神无比坚定,带着不容退让的威严。
可惜时机不对,朝中无名将,让他陷入为难的境地。
“父皇,让我去。”
轻轻的一句话,却掷地有声地在清正殿响起。
天乾帝蓦地转过头看他。
只见萧弘手里还捧着半盏茶水,就这么扬着嘴角,配着那肿起来的眼睛,笑得越发傻气,可显得无比认真。
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惊愕定格在帝王的脸上,接着目光陡然锐利,一股愤怒从心中油然而生,喝道:“口出妄言!”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殿中,回头就指着萧弘骂:“江州平安归来就把你能了是吧?萧弘,你真是胆大包天,自信过头!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匈奴骑兵凶狠残暴,大齐死了多少男儿才将他们挡在门外,你居然敢跟朕说要去抗匈奴?朕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一个劲往危险跑的太子!你有没有把孝道放在眼里?”
天乾帝第一次对萧弘发这么震怒,简直吓了他一跳。
萧弘缩了缩脖子,却没有退后,他等帝王骂完,才小心地说:“您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儿子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吧。镇北王若是没了,北境就失去了主心骨,可太子亲征,我就是什么都不做,杵在那儿都足够振奋士气了。除了您御驾,事实上镇北王都比不上我稳定军心的效果。”
“太子乃国之储君,关系着江山社稷,怎么随意置于危险之中?弘儿,你若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朕岂敢将大齐交于你之手?”
萧弘看天乾帝阴沉的脸色,本是无奈之举,突然也变得心甘情愿了。
他走到天乾帝的身边,展颜一笑,说:“儿子又不是去送死,我是带着必胜的信念去守国门。这么勇敢呢,您该为我感到骄傲才对。”
“朕对你一直很骄傲。”天乾帝说的是实话,萧弘每一次成长都让他分外欣喜,他已经非常满足,“你有这份心,朕很是欣慰。可你从未上过战场,更何况是和凶恶的匈奴打仗,弘儿,不是看过几本兵书就算懂兵事。你都还未及冠,上战场太早了,朕不会放心的。”
萧弘摇头,哼了哼:“不早呢,我打听过了,黄启十五就跟着黄将军剿匪去了,听说镇北王的长子十六就能斩杀匈奴将领,我都十八,明年十九,算是成人了呀!而且……”萧弘抬起手很大逆不道地跟天乾帝比了比身高,还用肩膀肘了他两下,笑嘻嘻地说:“瞧,儿子如今都比您长得高,长得壮了,我可不怕匈奴。”
“爹,我贵为太子,得天下供养,在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更肩负着保护大齐子民的重任。明明有需要的我地方,我怎么能缩头贪图安逸?否则也太对不起您的信任!”他下巴一抬,神色倨傲,“有您在京城里坐镇,我特别安心,可以放手大胆一搏,您就等着我凯旋,举着匈奴单于的首级来向您邀功就是!”
“你……这个不孝子!”天乾帝最终有气又心疼。
他难道不知道萧弘是最好的人选吗?可他舍得吗?
想想他从江州收到的萧弘求救信,那时候有多担心煎熬,只有自己知道。
帝王的心一直都是偏着的,今日若是萧铭萧奕来请命,他或许舍不得,可也不会如此反对。
他那么多的子女,所有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长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可相对的,也就这样无私无畏的萧弘才让他心疼牵挂。
“父皇,您安排下去吧,过完了年,儿子就出发,一直到镇北王逝世,北境兵权顺利交割完毕。期间,匈奴不来便罢,只要来了,儿子不带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