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被大少爷的尖叫声震醒,顾不上自己如何狼狈,连忙去搀扶各位主子。家里发生这等大事,除了身体渐衰的老夫人,其余几房都不敢离开。有姝也没走,正脱掉被黑血浸透的鞋袜,让小厮倒水冲洗。
二婶娘追着赵玉松去了,三婶娘、四婶娘、五婶娘正围着他询问里面情况。他慢慢洗脚,缓缓搓手,表情一派淡然,却未曾开口回一个字,叫人恨得直咬牙。
在有姝惹了众怒之前,进入房间的几位爷们儿终于出来,若非家丁左右支撑,怕是会软倒在地上。看见坐在一旁姿态闲散的五堂弟,他们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然后撇开视线,露出畏惧之色。他们不明白五堂弟如何能在血泊中保持镇定,如何有胆量去拨弄尸体,如何面不改色地割掉她一截舌头。他,他果真是个正常人吗?
老太爷和二老爷同样不敢去看有姝,随意敷衍两声就让大家散了。
这一夜,赵府灯火通明,闹闹哄哄,直到凌晨方渐渐恢复平静。女眷们不敢多问,回去后让丫鬟婆子整夜守在榻边,不许离开。男丁们则齐聚正院,商量该如何处理此事。
“有姝,你为何要去割邹氏舌头?”老太爷洗了个澡,已看不出之前的狼狈,先就捉住有姝诘问,仿佛在怀疑他。
有姝挨着父亲落座,正用脚后跟有一搭没一搭地踢椅子腿儿,平板道,“与其审我,不如先问问赵玉松为何三更半夜待在邹氏屋内,又看见什么。”
也对,赵玉松可是唯一的目击者,要想知道真相问他就好,做什么问住得最远的大房一家?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赵玉松是去干什么事,老太爷不问大家伙儿也都明白。
本还蔫头耷脑的赵玉林这才想起之前那茬,揪住赵玉松便是一顿好打。
二老爷和三老爷连忙去劝,劝不住只得拉开他俩,一人给了一个巴掌。厅里这才安静下来。老太爷让家丁把嫡长孙架住,说要是不老实交代就上家法。赵玉松抵不住,终于将前后经过一一细说,末了晕倒在地上。
管家上前一摸,惊道,“不好,大少爷发了高热,许是被吓到了!”
在场诸人除了大房父子俩,谁没被吓到?老太爷无法,只得轻轻放过此事,然后下了封口令。邹氏死得十分邪门,又牵扯上嫡长孙,且嫡长孙还是明珠公主的驸马,若是这等丑闻传入宫中,赵家必会落罪。
第57章 画皮
这一晚,赵家几乎所有人都没睡着,唯独大房一家后半宿呼呼打鼾,气人极了。赵知州两口子也是心大,明知道儿子跑进屋割了尸体舌头,非但不觉得可怖,还担心儿子弄脏手,沾了晦气,给他摘了许多柚子叶洗澡擦手。
翌日,赵家的老少爷们儿再次齐聚正院,连女眷也都一一在座,并不避讳。
老太爷命仆役上早膳,美其名曰留儿孙们一起乐呵,实则却是为了封口。男人们知道轻重,自然不会乱说,就怕女人们嘴上不把门,把这等丑事闹将出去。他一面摆手让大家用饭,一面幽幽道,“你们记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邹氏因病暴亡,已经下葬……”
话说一半,赵玉林的媳妇孙氏就不服气了,呛声道,“她暴亡,那大哥呢?他大半夜跑到我们院子里偷人,这事就算完了?他继续娶他的公主,当他的驸马爷,让我相公来当这个乌龟王八?呸!你们想得也太美了!”
别看她平时对赵玉林管教甚严,动不动就责打辱骂,临到关头却还是会维护相公的利益。赵玉林拉了拉她衣袖,却并不怎么开口去劝,想来心中也很不忿。
老太爷拍桌道,“那你待如何?把这事宣扬出去,让玉松吃挂落,让咱们赵家全家获罪?覆巢之下无完卵,这种道理你也不晓得,果然是愚妇!今天我把话撂这儿,谁若是敢在外面嚼舌根,家法伺候!”
众人见他动了真怒,这才消停下来。偌大一个厅堂安静的落针可闻,唯余有姝悉悉索索喝粥的声音。
看见吃得欢实的少年,吐了一晚上的老太爷和二老爷等人纷纷绿了脸,想骂他又不敢开口,脑海中不由自主就会浮现他面无表情割掉尸体舌头的画面。前一天还在背后嘲笑他以色事人的几个堂兄弟,现在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有姝喝完一碗粥才想起主子让他入宫陪膳的话,立即将摆放在自己跟前的食物推出去,起身便走。
“干什么去?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如今出入宫中,最是要谨言慎行,莫为家里招惹麻烦……”老太爷板着脸训斥。
赵知州,不,现在应该唤赵侍郎,也跟着起身,不以为然道,“爹,您有这功夫训斥我儿子,不如好好教玉松做人。他偷人都偷到弟弟家去了,不是咱们不往外说就能当做没发生的。所幸公主尚未进门,要是进门了再发生这种事,您还兜得住吗?”话落甩袖就走。
老太爷和老太夫人气得脑袋发晕,却也无法,只得由他们去了。
有姝到得东宫,看见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的主子,才想起对方安排在家中的许多暗卫。换一句话说,昨晚的事那些暗卫必然已经禀告过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赵玉松和明珠公主的婚事,也不是赵家会不会获罪,而是自己割掉妖物舌头的场景。
他悚然一惊,连忙把手背到身后,战战兢兢走过去。主子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残忍?会不会因此厌弃我?我该如何向他解释?他越想越着急,眼眶忽然就红了,泪水迷蒙,鼻头发亮地模样看上去十分可怜。
九皇子脸色大变,连忙迎上去将他揽住,连声询问他是不是受欺负了。
有姝还没做好向主子坦白一切的准备。现在这样轻松、愉快、毫无负担,亦无猜忌的相处方式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希望能留住这份快乐与纯粹,哪怕时间很短暂。他摇摇头,紧接着又摇摇头,上齿咬住下唇,越发显得可怜,且双手背在身后反复揉搓,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九皇子略略一想也就猜到他在想些什么。这小东西许是怕自己嫌弃他心狠手辣吧?已从暗卫处得知昨天在赵家发生的一切,他自然知道有姝为何要割了邹氏舌头。说老实话,他一点不觉得有姝冷血、残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正相反,他完全能理解他的行为模式。
他只是天真的有些邪恶罢了。
思及此,九皇子心中发痒,再看缩在自己怀里,像只无害的小羊羔的少年,竟恨不能当场将他吃了。他把人带入内殿,困在怀中,垂头去含他嘴唇,先将他依然咬住下唇的牙齿撬开,再去勾缠他粉嫩湿滑的舌尖。
有姝吓了一跳,然后便反射性的去吸龙津,滋滋溜溜十分主动,两手两脚都攀附在主子身上,像只无尾熊。九皇子被他贪婪地吸法刺激到,大掌盖住他后脑勺,吻得更深入。
两人先是站着,复又叠坐在椅子上,然后不知怎的竟滚到榻里,结结实实、绵绵密密、长长久久地吻了几刻钟,若非有姝肚子饿地咕咕叫,许是会吻到天荒地老。
“你,你你你……”有姝被主子抱坐在膝头,感觉到屁股下面弹跳的硬物,老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真被吓住了,不知道主子为何会吻自己。
“我从不知道你还是个小结巴。”九皇子点了点他沾满唾液的唇珠,将扯出的一线银丝塞入嘴里,哑声道,“你什么你,日后想吻我就直接开口,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乐意满足你,不用总是趁我睡着偷吻。”
有姝脸颊爆红,脑袋冒烟,已经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捂住脸,往被子里钻去。偷吻被抓到,那尴尬劲儿别提了。
九皇子朗声大笑,将他连人带被抱到偏殿,拍抚道,“害什么羞,我又没嫌弃你。好了,出来吧,不然早膳该凉了。”对于昨晚的事却绝口不提。
有姝挣扎了半晌方从被子里爬出来,右手拿起一个大肉包,将自己半张脸遮住,然后头垂得极低,恨不能埋进碗里去。他吃几口便偷偷看主子一眼,吃几口又看一眼,忽而脸红,忽而脸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九皇子暗笑到内伤,却假装毫不知情,优雅万千地用膳,完了让有姝去榻上小睡片刻,说是朝会结束再一块儿去上书房。
今儿是大朝会,少说也要开一个多时辰,有姝吃饱喝足,颇感困倦,脑袋刚触到枕头就睡死过去,迷糊间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眉心亲吻,便习惯性地喊了一声主子。那人低低而笑,又在榻边略坐片刻,这才轻手轻脚地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外殿忽然传来吵闹的声音,有姝立刻惊醒,掀帘子去看。只见一名穿着华丽宫装的少女大步而入,后面跟着一群宫女太监,边追边喊,“公主殿下,赵公子还在睡,九殿下临走时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难道这任何人也包括本宫?你们给本宫滚开!”少女长相温婉秀丽,脾气却十分暴躁,见有姝伸出一个脑袋盯着自己,越发生气,“赵公子好大的脸面,不但将本宫挡在殿外,亦不下跪行礼,谁教你的规矩?”
有姝立即跳下榻行礼,身上只穿着亵衣亵裤,这在古代与赤身裸体有何区别?
那少女尖叫一声,连忙捂住眼睛冲出去,有姝这才慢条斯理的穿衣服鞋袜,任凭少女在外面大发雷霆。洗完脸,梳好头发,他也不肯出去,只管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啃,一只手还垫在下颚处,免得糕点渣掉在地上浪费了。
“赵有姝,你给本宫滚出来!”
“滚出来听见没有!”
“你们几个,进去把人给本宫抓出来!”
“刷刷刷”这是忽然出现在大殿内的暗卫们拔刀的声音,紧接着明珠公主消停了,开始摔打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