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不太乐意地禀告道:“少爷,方瑾玉来了。”
方瑾凌坐在花厅里,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方瑾玉。
昨日定国公府的短暂接触,如钟齐所言他这位庶弟的野心不小,不过在外如何闹腾,一心想远走高飞的方瑾凌并不在意,可要是蹦跶到自己的面前,这就过线了。
今日的方瑾玉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素纹锦缎的儒袍,厚实却不显臃肿,腰上悬挂着一方美玉,行走间,仿若有一尾鲤鱼正临空跃起。腰侧另一边则挂着一只香囊,君子兰花刺绣精美,纹路分明,隐隐传来幽香。
虽年岁尚小,稍显稚嫩,可直接复刻了云阳侯俊俏的脸庞,让他显得风度翩翩,书卷浓郁,简直一派大家公子风范。
这样的打扮,光彩夺目,比坐在软椅上病怏怏的方瑾凌看起来精神多了。不过舒云院同仇敌忾,不管是丫鬟还是小厮,没一个有好脸色。
方瑾玉仿若没看见敌意,反而手执折扇,抬手以标准的儒生方式见礼,微笑道:“大哥,来府这么多日,瑾玉这才过来探望您,实属不该,还请万万不要怪罪。”
方瑾凌并没有接受这番客套,反而端着温水喝了一口,慢吞吞道:“其实你不来更好……”方瑾玉一怔,没想到方瑾凌这么直白,却听到他又说,“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方瑾玉忽视他前面那句,彬彬有礼地道了声谢,然后落了座,接着他侧身指着身后小厮手里的食盒,笑道:“大哥,昨日你离开的早,瑾玉也什么空闲与你说话,不知你的喜好,听爹说你对庆云楼里的糕点情有独钟,便特意让人买了新鲜出炉的过来,还望不要嫌弃。”
这话没什么不妥,但是方瑾凌却问:“这是爹说的?”
方瑾玉笑容不变:“是啊,说你尤爱白兔豆沙包。”
方瑾凌的神情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终于他身后的紫晶面无表情道:“侯爷怕是记错了,我家少爷口味清淡,不爱吃甜腻的东西,庆云楼里的糕点都偏甜,豆沙包更是甜的能掉牙。”
“这……”方瑾玉睁了睁眼,惊讶道,“我还真不知道,昨日我的确问过了爹,还想着这么巧大哥与我的口味相同,正欢喜着……”说完,他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门,面露歉意,“原来是爹记错了,真是对不住。”
将庶子的口味记得牢牢的,反而忘了嫡子,若是原身听到,怕是又该默默地难过去了。
方瑾凌微微勾起唇角,觉得有点意思,他说:“无妨,也算是你的心意。”
方瑾玉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怪我没有仔细询问大哥的口味,才出了此等乌龙,不过幸好除了糕点,我还在里面准备了其他东西,必然是大哥喜欢的。”
见他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方瑾凌挑了挑眉,似乎猜到了什么,玩味道:“我必定喜欢的?”
“正是。”方瑾玉笑道,“听爹说大哥也在习读四书五经,正好,我那儿有爹赠与的几本注疏,都是他早些年科举之时研习所留,对我大有裨益,如今我已了然如心,正可赠与大哥。至于另外一本字帖,也是爹的大作,既然大哥也在临摹爹的字,便一同共大哥品鉴。”
长空正准备去接食盒的脚步一顿,接着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来,他看着方瑾玉微笑的脸,恨不得抢过食盒砸上去!
显然今日方瑾玉的拜访,并非出自善意,他是故意来戳方瑾凌心窝的!
不仅长空,紫晶也是一脸怒容,连下人都看得出来,那敏感多想的方瑾凌……她担心地不由唤了一声:“少爷。”
虽然云阳侯对方瑾凌不冷不热,可贴身伺候的她非常清楚自家少爷有多孺慕父亲,有多期待得到云阳侯的喜爱。平日里只要病得不重,方瑾凌必定努力读书习字,以期追逐父亲的脚步。
哪怕现在夫人和侯爷几乎反目成仇,方瑾凌对云阳侯大失所望,可这种感情不会立刻消失。
本以为父爱淡如水,云阳侯性格如此,却没想到突然有另外一个孩子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所可望不可即的宠爱。云阳侯会记住那孩子的口味,会将珍藏的书籍赠与,会特意为他编写字帖,会为了这对母子,伤害妻子的心!
如此差别,不去想也就罢,却被这个可恶的庶子充满恶意地撕开来……紫晶是真怕方瑾凌着了对方的道,暗生郁气,伤害身体。
拳头不禁捏紧了,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她家少爷,这口恶气如何咽下!
“少爷。”紫晶唤了一声,询问要不要动手?
长空挺了挺胸脯,撸起袖子,表示他来。
然而方瑾凌却笑起来,低低的笑声显示着他的愉悦,神情并无一丝阴霾。
方瑾玉都感到意外,他清楚的看到方瑾凌身后的婢女已经动了气,边上的小厮马上就要动手,却没想到本该伤心难过的方瑾凌居然笑起来。
他莫名其妙地问:“大哥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瞌睡了,正好有人递上枕头。”方瑾凌扬着唇角,对着长空抬起手轻轻往下一按。
长空只得将撸起的袖子给放下来,嘀咕了两声。
这话模棱两可,方瑾玉不禁皱了皱眉:“大哥的意思,恕小弟不懂。”
“无妨,看来昨日的几声好叫让你的自信心膨胀,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倒也省了我的麻烦。”方瑾凌虽笑着,可惜笑意不达眼底,暗藏凶光,隐隐锋芒,带着警告,“千等万等,没想到杨姨娘只想到了这个法子,实在令人失望。”
方瑾玉被看着脖子有些发毛,这些话也让他心底不安。
可明明对方文文弱弱,在宴会上没声没响,看着好欺负的很,可不知为何,现在给他以猛兽盯梢的感觉。
一时间方瑾玉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招惹了。
短暂的沉默后,方瑾凌见他没反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给你个机会,在我动手之前,回去吧,你年纪小,我大人大量,今日便当做你不曾来过,怎么样?”
方瑾玉没说话,闻言握紧了手中折扇。
“既然马上就要科举,那就好好读书,乱七八糟的事情少沾惹。其实出身这东西,你越是在乎,就越受其限制,反而变得狭隘起来。”
方瑾凌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不是他圣母,实在是对方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不管再怎么装文人雅士,终究手段稚嫩,心智也未成熟。作为成年人,该给一次悬崖勒马的机会,所以他好言相劝。
“所以,还有事吗?”
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嫡子,感受不到作为庶子的痛苦,方瑾玉这样想着指节就泛了白。
他暗中咬了咬牙,眼中露出不忿来,心说方瑾凌以什么身份,高高在上地规劝他读书,不就是刚好比他早出生一年,运气好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吗?一个废物点心,还真把自己当做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