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喉咙一阵干痒,虽然没吃风沙,可冰冷的风无孔不入,已经引动了他虚弱的身体,咳嗽起来。
刘珂见此眉头沈皱,“走吧,该回去喝药了,别的事之后再说。团子,去把大夫找过来,给凌凌看看。”
“是,殿下。小少爷,您得注意身体啊,尚将军们将您托付给殿下照顾,万一有个什么,岂不是得怪罪殿下?”小团子忧心忡忡,殷勤备至地与长空一起搀扶着方瑾凌。
倒是将真正的主子扔在了后头,刘珂也没介意,他其实也很想去扶一把,可惜大庭广众之下……算了。
“团公公不要乱说,姐姐们怎么会怪殿下,一路上已经多受照顾了。”
刘珂反驳道:“哎,团子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你姐她们肯出手相助,还不是因为你,哥是沾了你的光。”
赵秀跟随其后,听着这话,顿时了然了。
尚家的小公子,又是出谋划策的智囊,宁王礼贤下士,看顾一些也是正常的。况且方瑾凌年纪小,稍微亲昵一些拿弟弟看待,怎么会奇怪?
他可笑地摇了摇头,心说自己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日暮渐渐落下,排着长队的流民每个人终于能够喝到渴望的白粥,虽然冷了,可是也像赵不凡那样极尽珍惜地将碗舔了干净,才依依不舍地递给了下一个。
是的,人太多,碗有限,至少十个人一个碗这样轮流着吃。在士兵们的注视下,没有一个人争抢,也没有一个人想要嚷着吃不饱再给一碗,可是却有人忍着不肯吃。
王麻子是故意排到后面,他端着碗,使劲地吸了吸鼻子,仿佛这香气通过鼻腔进入肠胃后,就好像已经喝过了粥,享受了那滋味。
“吃吧,有宁王殿下在,以后还有机会吃,别不舍得。”给他盛粥的士兵笑着催促道。
王麻子很瘦,黝黑,端着的木碗都比他敞亮,全身上下都是一股难民的味儿,难得的是眼睛很亮,还带着湿润的红,他看了看周围,忽然跪了下来:“兵爷,小人恳求您……”
刘珂他们走到半路,却见流民之中传来了一阵骚动。
“殿下!”罗云带着人匆匆赶来,他的神情带着几分不忍和犹豫,还有怜悯,抬手指着骚乱之处……
此刻,王麻子捧着粥跪在地上,那粥已经完全凉了,西北风沙大,上面还蒙着一层尘土,周围站满了人,还有些跟他一样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边上的士兵握着枪围过来,可看他们的目光却没有苛责。
刘珂他们到来的时候,尚初晴和尚稀云也刚巧走到这里,几目相对,彼此点了点头,然后通过让开道的士兵,走进里面。
一听到声响,王麻子下意识地抬起头,见到那身黑衣金龙,立刻紧张却又卑微地说:“王爷老爷,小的没想闹事,我,我不喝粥,我就想留着给我的老婆孩子,求求您了!”
他说着小心地将这碗粥放在地上,然后抬起手又全身磕头起来。
在他身边跪着不少男人,他们有的已经喝过粥,有的还没有,可是经过王麻子这么一说,立刻想到还在山上的家人,便跟着乞求起来。
“求王爷老爷赏一口吃的吧,我可怜的婆娘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明天小的那口就不吃了,能不能让给她?”
“王爷老爷,求您发发善心,小的愿给您做牛做马……让我们将她们带过来吧!”
“王爷老爷,求求您,将她们一起带上,进城吧!”
这一声声卑微的请求,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没人斥责,只觉得随着黄昏袭来一阵阵悲哀。
所有人都看着刘珂,就是尚初晴和尚稀云都望了过去,此情此景,谁都不知该如何抉择?
多养上万张口已经是一件困难的事,再加上他们的老弱妇孺,整个队伍都会被拖累,可若是舍弃……好不容易安抚下的流民必然又会产生波折。
赵秀才看到刘珂望着自己,不由地轻声一叹,点了点头:“都是真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刻刘珂终于到了深切地认识到了这句话。
第62章 劝慰
今晚难以安睡,就是方瑾凌也没有被赶回车上,大夫来瞧过,开了一副常规的药,劝着不要劳累就回去治伤员。
营地里的那五口大锅一直没有停歇,人太多了,喂完了流民,还有士兵们要吃饭,吃完饭又是熬姜汤驱寒。饶是女眷们再有激情,也累的靠在一起打盹。
车队里的过冬御寒的皮毛袄子,甚至随车的被褥毯子都翻了出来,刘珂没保留,都给了那些流民。没有太阳的晚上,这初春的大西北实在太冷了,滴水结冰不为过,旷野之地,没有这些东西,凭流民身上单薄的衣裳根本抵挡不了寒气,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规制的讲究了。
管着粮草的管事愁眉苦脸地算着接下去两天的口粮,离京的时候,刘珂特地敲了皇宫和两座王府大竹杠,本应该是绰绰有余,如今也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方瑾凌捧着汤药一口一口地喝着,听着边上的管事向刘珂禀告,粮草不够,衣物尚缺,总之一个个坏消息。
刘珂摆了摆手,小团子立刻让管事们都退下,然后他对着篝火一叹:“凌凌,哥原本是来当逍遥自在的王,结果却干了钦差的活,一边赈灾还得一边惩治贪官恶吏,啧,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
方瑾凌喝完了药,将碗递给小团子说:“王哪是那么好当的?”
“可也太难了!”刘珂的感慨发自肺腑,也是在身旁只有方瑾凌的时候才敢这么说,“真的是太难了!”
是的,今日这一双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所有人等着宁王做出决定,可刘珂又能怎么做?流民上万,哪怕多数是光棍,然而老弱妇孺加在一起也不是小数目。
离雍凉城还有三天的路程,这是按照原本正常的脚程计算的,若是加上这庞大的累赘,五天不知能不能走到,可粮食支撑不住了。
饥饿会引起动乱,到时候哄抢,这千名士兵怕是镇压不住,更何况,流民里面还混有土匪,若是从中作乱,就是刘珂自己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这样看来,果断地就该将这些妇孺舍弃。只是看着那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哪怕自己饿肚子也想着老婆孩子的男人,就只问一句于心何忍便无话可说,否则让归顺的流民又如何看待,之前的善意岂不成了虚伪?
刘珂自己也下不了这个命令。
所以最终他没有给出答案,只用从长计议短暂地安抚了人,然后逃避了。
这让他产生了浓浓的挫败感,在京城中向来横行无忌,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不怕的七皇子在人性之前露了怯意。
“凌凌,可叹我自诩清醒,看谁都像个傻逼,原来最可笑的居然是我自己,狂妄自大,蠢不可及,关键时刻,屁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