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尚瑾凌冻麻的四肢有些缓慢,他下了台阶,走进院子,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印子,然后绕到了刘珂的面前,风雪顺着廊下吹在他的身上,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我有点冷。”
刘珂虽然坐着,可还是比尚瑾凌高一点,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眼神中却有一丝无奈——既然冷,干什么还要出来吹风迎雪?
若在平时,他定然跳下去,将人一把裹紧,然后带进屋子里去,生怕着了凉。可是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干,甚至生出了一种自我厌弃的感觉。他其实很想对尚瑾凌说,离自己远一点,会变得不幸的,周围所有对他好的人,瞧,没什么好下场。可终究说不出口,他希望尚瑾凌看清他自私冷漠的真面目,自己离开。
然而腰上一暖,尚瑾凌不仅没走,反而直接抱了上来,然后将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这真是投怀送抱,放在以前,刘珂得高兴坏了,然而不该是现在。
头上的廊檐遮不住风雪,依旧不断地往下飘,一半落在刘珂的头上,一半落在尚瑾凌的身上,可后者如鸵鸟一般将脑袋和身体紧紧地贴着刘珂的胸膛,那闷闷的声音随着呼吸热气传出来,“你别推开我,不然我冷。”
刘珂想要推开的手顿时一怔,他能感觉到胸膛前不断地摩擦,尚瑾凌的脑袋一点也不客气地往他衣服里面蹭,恨不得用他的外袍将后脑勺都遮盖起来。这狡猾的小狐狸是认真地在汲取他的体温,等终于找到最佳位置,才消停动了动脸,找出一个能透气的地方说:“好了,你尽情悲伤吧,不用管我。”
这样一来,刘珂倒真不好将人拉开,只能无奈道:“凌凌,你这是在干什么?”
“求你抱着我,陪着我,安慰我,别推开我……”尚瑾凌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然我会哭的。”
刘珂:“……”这死皮赖脸的话,确定不是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
“七哥哥,我手冷。”
脑袋埋在刘珂怀里还能有个遮挡,可是抱着腰的手无处深入,薄薄的披风根本不顶事,冻得手都快僵了。
刘珂下意识地握住那两只手,果然冰凉,既然推不开,还能怎么办,只能把尚瑾凌的手也放进怀里捂着,这样一来,主动的那个,反而被抱得严严实实。血气方刚的青年,那怀中自然是热乎乎的,更何况两人贴一块,尚瑾凌满足地伸了伸僵硬的手指。
“凌凌,京城太危险了,我怕无法保护你。”头顶传来刘珂的声音。
“所以,你打算把我留在雍凉?”
刘珂抚摸着尚瑾凌的头发,低低应了一声,“嗯。”
尚瑾凌扯了扯嘴角,没忙着反对,只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京城?”
刘珂没有回答。
“等你坐上那把椅子吗?”
刘珂的手顿时收紧,坚定道:“是。”
“可元风兄说过皇上最近没什么头痛脑热,他怕是还能活很久。”
聪明的人很难糊弄过去,刘珂很清楚尚瑾凌猜到了他的打算,“我不会让他活太久。”
尚瑾凌轻轻一叹,“做了这种事,你还想坐那把椅子?”
刘珂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当然,你若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不过,若是败了,便宜了你的兄弟,那么你在黄泉路上别走太快,稍微等一等,我们尚家过不了多久也会齐齐整整地下去与你会合。说不定王老爷也还没走,你们祖孙能够见上一面,若是你娘和你舅舅徘徊不去,怨恨未消,你们一家还团聚了,可喜可贺。”
尚瑾凌用一种高兴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着,然其中的杀伤力顿时让刘珂体无完肤,他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那你有什么办法?”刘珂话一出口,尚瑾凌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瞧,倒头来不还得问我,不带我去京城?”
刘珂:“……”
“七哥哥,我脚没知觉了。”忽然,尚瑾凌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他虽然脑袋不冷,可是脚却一直踩在院子里,雪盖过了脚面,饶是小羊皮的靴子,也止不住寒气丝丝冻进来。
瞬间,刘珂不假思索地将人抱起,衣袍翻飞,一下子翻过栏杆,进了廊下,“顾头不顾脚,你这个小笨蛋……”
他低头正要掸去尚瑾凌脚上的雪,却忽然感到唇上一热,一软,只见尚瑾凌趁此机会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上来。
蓦地,刘珂吃惊地睁了睁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唇齿相依的人,全身好似被下了咒一般,石化而僵硬,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
尚瑾凌感觉自己好像在亲一块英俊潇洒的蜡像,自己红着脸,喘着激动的气,可对方连个反馈都没有,而且时间一久……
“你他娘的到底喜不喜欢我!”他搂紧这人的脖子,眼里闪烁着羞愤的怒火,气急败坏道,“你好歹把我抱牢一点啊,我这样根本站不稳!”
他人还是斜的,全靠手臂搂紧这人的脖子,而刘珂的手明明扶着他的腰,此刻也不知道那硬邦邦的肌肉做什么用的,一点力气都没使上来,而另一只手就根本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要尚瑾凌松手,就得一屁股着地。
刘珂抿着唇,眼神暗的跟深渊似的。
下一刻,尚瑾凌感觉这蜡像总算融化,有力的手臂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他托起来站稳,另一只手直接按住他的脑袋,不容许躲避,然后照着他的唇亲了上来……
唇瓣相贴,气息瞬间交融。
这才像话。
刘珂的眼睛无比明亮,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眸光烁然,倒影出羞恼的尚瑾凌,脸颊通红,染上一抹春色,好看极了。
而尚瑾凌也同样回望着,那人眼里的光好似一簇被点燃的火苗,随着紧贴的唇,燃进了他的五脏六腑。任外头大雪飘着,寒风吹着,也感受不到一丝冷意。
目光中,只有彼此,忘我……
另一边,既然王老爷已经不在了,他所有留下的东西,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云知深终究放心不下。
作为长辈,没有躲在一旁的道理,他想了想还是准备劝一劝,早在多年前,王老爷就已经想到了今日,而能让他毅然决然地放手,说明如今外孙让他无比欣慰,铺路也心甘情愿,这不该成为刘珂的负担。
小团子有事走开了,云知深也没到要人搀扶的地步,在缓过劲来之后,慢慢地走向长廊,然而一个拐角之后,他的脚步骤然顿住——面前仿佛融为一体的两人,毫无保留地冲入他的视线……
尚瑾凌挣扎了一下,刘珂才放开手,唇齿分开,却红着脸依旧互相望着,好像能看到天长地久。
说来表明心迹都好几年了,倒也从无这样逾矩过,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万一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