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利霞说:“去年十二月底,有个周末的晚上,天很冷,你和苏漫琴出去玩了,他开着个轮椅车到楼下来等你,我看到他了。”
卓蕴:“哦。”
卓利霞一脸紧张地看着她,“他那天等到很晚,我十一点睡觉前去阳台上看了一眼,他还在,你后来见到他了吗?”
卓蕴说:“见到了。”
卓利霞表情很奇怪,卓蕴渐渐反应过来,指着她问:“你是不是和他说话了?!”
“昂。”卓利霞说,“我和他聊了几句,那天特别冷,风很大,我看他冻得直打哆嗦,想叫他别再等你,我怕你不回来了。”
“你!”卓蕴五官都皱了起来,“你是不是告诉他,我会约炮?”
卓利霞讪笑几声,算是默认了,问:“你俩吵架啦?”
“我的天!”卓蕴一巴掌拍上脑门,“卓利霞!我真是要被你气死,我招你惹你了吗?你这么造谣我?人小男孩都当真了!”
卓利霞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反正你要走了,我就向你道个歉吧,咱们也算是两清了。我就是觉得,那男孩是个残疾人,你又老在外头玩,你俩根本不合适。”
“你知道个屁!”卓蕴指指她,“卓利霞呀卓利霞,你可真是……”
她也懒得再说什么,转头就往楼下跑,听到卓利霞在后面大喊:“卓蕴,加油啊!”
卓蕴苦笑一声,心里明白得很,她和卓利霞,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把行李都装上车,卓蕴载着边琳离开a大。
雨一直在下,车子开在学校主干道上,卓蕴看着窗外熟悉的校园景色,说:“妈,你看,本来觉得没可能做到的事,这不也做成了么,休学,一点儿也不麻烦。”
边琳淡淡地说:“你将来不后悔就行。”
“我不会后悔的。”卓蕴开着车,“我甚至都没后悔,没早两年来办休学。这两年多除了上课,待在学校其实挺开心,比上高中时开心很多,有聊得来的朋友,有自由自在的空间,没人能干涉我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如果早休学,我就没机会认识赵醒归了。”
“赵醒归,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呀?”边琳问,“小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的关系啊……”卓蕴想了想,笑了,“妈,你以后会见到他的,你一定会很喜欢他,他是个超级可爱的男孩子,比卓蘅可爱一万倍。”
一小时后,卓蕴把车开到美院附近,她在一个高层小区租了一套89方的精装修房,十四楼,家具家电俱全,可拎包入住。
小区周围配套完善,菜场、超市、商场、医院……什么都有,画室也找好了,就在小区附近,步行就能到。
把行李都搬进出租屋后,母女俩一起打扫卫生,边琳忧心女儿的吃饭问题,叫她不要成天点外卖,最好能学着自己做饭。
卓蕴看着那崭新的厨房,很有点伤脑筋。她一点儿都不会做饭,真就是千金小姐的做派,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是到了寝室,她才学会洗衣服、拆换床单被套,偶尔扫地、拖地、抹桌子,稍微大件的衣服她和苏漫琴都是丢到学校的洗衣店去洗。现在要一个人生活了,她心里还真是有点没谱。
边琳已经在钱塘待了好几天,为防卓明毅起疑,卓蕴还带妈妈去几个景区逛了一圈,换过两件外套拍了好多游客照,每天在朋友圈晒几张,这天手续办完,边琳就要回嘉城了。
卓蕴开车送妈妈去高铁站,一路上,边琳沉默着。
这几天,卓蕴和妈妈聊过好多次,就像陷入一个死循环,边琳想离婚,又害怕离婚,她被卓明毅“圈养”很多年,脱离社会,没有朋友和亲人,自卑自闭,自厌自弃,心里明明极度渴望自由,却又觉得离开卓明毅后,她会没办法独自生活。
母女夜聊时,卓蕴还问过边琳一个很隐私的问题:“妈,你和爸现在还有x生活吗?”
边琳窘得不行,说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问家长这种问题,卓蕴说:“这有什么?苏漫琴说她爸妈到现在都亲热得很,老在她面前接吻的。”
边琳听得目瞪口呆,还是回答了问题:“很多年没有了,他不想碰我,我也不想碰他,我都这把岁数了,怎么还会去想这种事?”
卓蕴说:“妈,你别老说自己岁数大行吗?我觉得你还很年轻呢。”
边琳大惊失色:“我年轻?我都快五十了呀!”
卓蕴说:“五十怎么了?你都还没绝经呢!”
边琳更惶恐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现在说话这么没遮没拦的?你不害臊我都要替你臊死了!”
卓蕴:“……”
待在车上,卓蕴知道妈妈心情不好,因为回家后就要见到卓明毅。
卓蕴意识到,边琳对卓明毅的恐惧已经刻在骨子里,卓明毅不打她,却可以数年如一日地羞辱她、贬低她、咒骂她、冷落她,把她作为一个人的自尊践踏在脚底。边琳试图反抗过,每次都不成功,久而久之,她被卓明毅洗脑,自己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是个离了丈夫不能活的废物。
也亏得卓蕴生有反骨,又懂得伪装,熬了多年终于离家上大学,幸运地遇见苏漫琴,后来又遇见赵醒归。前者教会她,女孩要为自己而活,后者教会她,人生苦短,要为了梦想而努力奋斗。
哪怕老天折断了你的翅膀,那就换一个梦想,继续奋斗。
只要不死,一切都有希望。
——if one dream should fall and break into thousand pieces,never be afraid to pick one of those pieces up and begin again.
卓蕴终于理解,赵醒归在背诵这句英文鸡汤时,心里其实是认同的,可当时,她却觉得这话很讽刺,还生气地打断了他。
真正讽刺的人是她才对啊,可怜的赵小归,估计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气。
车子到了高铁站,边琳取好票,卓蕴送妈妈到进站口,抱了抱她:“妈,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你从那个泥沼里拖出来,我现在经济还没独立,还需要再努力几年,但思想上,我觉得,我已经完全脱离卓明毅了。”
她甚至都不愿意称呼他为“爸爸”,边琳抬头看女儿,嚅动着嘴唇:“你年轻啊,又聪明又漂亮,你胆子向来都很大。”
卓蕴摇头:“我以前也怕过他,他骂我,我也会哭。但现在我一点都不怕了,他已经掌控不了我的人生,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知道是骗人的,我不会对他有丝毫的心软。妈,你其实也知道,他对你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想要控制你,想让你屈服,想让你自卑,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边琳的眼泪涌出眼眶,卓蕴用手帮她抹泪,“他才是个外强中干的废物,你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你也一点都不老,你好能干,一个人生活绝对没问题,如果不想一个人生活,你也可以再找男朋友。而且,还有我在,我们有一套房子啊,外公留下的房子,说是留给我的,其实就是留给你的。妈,离开他吧,我们以后一起住在那个小院子里,你一层楼,我一层楼,多爽啊。”
边琳呜呜地哭着,卓蕴又说:“订婚宴我不会去的,明年的学费,我也不指望家里给我拿,我会自己去想办法,我借得到。从现在开始,我会很少回家,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就和我说。你不知道,离开那个神经病,我有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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