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野玫瑰

神明的野玫瑰 第26节(1 / 2)

戴恩直起身,撑着额头,沙哑地笑了一声。

神使对他失望,他又何尝不对神使感到无尽的失望?

他太看不起神使的自大、愚蠢和刚愎了。

在神使的面前,他一直保持绝对的忠诚、谦卑和服从,没有任何异议地执行命令。

他炽热的忠心,换来的却是一只掐住脖子的手。

戴恩摇了摇头,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黑色法衣,走向公开审理的法庭。

神使忙着开庭,并没有剥夺他助手的职称,他仍然可以行使助手的权力,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法庭的观众席。

看见艾丝黛拉之前,他还抱着一种卑微而愚昧的愿望:也许神使是对的,他真的想多了。要是艾丝黛拉真是个不值一提的对手,他反复告诫神使,要谨慎对付对方,的确有点儿像扰乱军心的叛徒。

但在看见艾丝黛拉的一瞬间,戴恩就知道,他的猜测全是正确的。

民间那些声音,绝对是这女孩授意放出去的。

她面带微笑地站在被告席上,如此优雅,如此平静。

在牢房待了三天,她鸦羽般稠丽的发丝微微蓬乱,肤色也略显黯淡,不再像瓷人一样苍白,五官却仍旧精心排列在那鹅蛋脸上。

自后而看,她那天鹅般迷人的脖颈支撑起发育良好的头部,仿佛真是一个纯美无害的女孩,但当她转过头来,就能发现她的美是钻石之于玻璃器皿中的美,粗布囚服也不能掩盖其锐利的光辉。

她正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人,长长的眼睫毛下,是金色的虹膜和黑色的瞳孔,细看那幽黑深邃的瞳孔,恐怕比德谟克里特的井还要深,高高的鼻梁下小巧的嘴唇正显示一种邪性而玩味的微笑。

很明显,她对这次公开审理胜券在握,甚至十分期待被当众审判。

这下,戴恩所有卑微而愚昧的愿望都破灭了。

他知道神使输定了。

刺杀艾丝黛拉那三次,与其说是神使和艾丝黛拉的对决,不如说是他和艾丝黛拉的碰撞。

他太明白这女孩有多可怕了。

换成牢房里任何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孩,都会在那三次刺杀之下,死上千遍万遍。

她却每一次都全身而退,身上还没有一点儿受伤的痕迹。

为什么神使不愿意承认这女孩的智慧远远超过了他呢?

不错,旧教的经书里的确写道,是夏娃使人类堕落,从此以后,女人都背负着沉重的原罪,独自承受生育的痛苦。但倘若男人的头脑真的优于女人,夏娃让亚当吃下禁果时,他为什么不拒绝不阻拦呢?

夏娃是亚当的“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她的一切都来自于亚当,假如她真的愚蠢无知、毫无意志力,那不是证明亚当也愚蠢无知、毫无意志力吗?

再退一步,就算夏娃真的愚不可及,跟艾丝黛拉又有什么关系呢?

戴恩想不通,神使为什么要拿旧教经书里的人物,去证明艾丝黛拉是愚蠢的,是不可能战胜他的。

艾丝黛拉又没有听信蛇的诱惑,偷吃善恶树上的禁果。

戴恩越想越觉得,神使才是那个愚不可及的人。

他揉了揉眉心,恨不得审理马上开始,然后他好为艾丝黛拉说几句话,坐实自己叛徒的身份。

万众瞩目之下,公开审理终于开始了。

神使坐在审判席的正中间,右边是教区裁判所的裁判官,左边是王都骑士团的陪审员。

高高的穹顶上则绘制着光明神的艺术形象,他手持着秩序之光,表情平和、冷漠、纯洁地俯视着法庭,似乎在那双公正的紫蓝色眼睛下,一切罪恶与肮脏都将无所遁形。

神使站起身,先跟裁判官与陪审员虔诚地祷告了一会儿。

然后,他抬起眼,直勾勾地望向被告席的艾丝黛拉。

“艾丝黛拉,你被指控谋杀罪,谋杀的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神职人员。你知道神殿培养一个品德高尚的司铎,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吗?”

神使沉声说道,“你杀死的,不仅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更是无数人的信仰,被拯救的途径,神向世间传播启示的奴仆。更重要的是,由于你的行径,无数安分守己的女子都将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你认罪吗?你感到愧疚吗?”

艾丝黛拉微微笑着,抬头望向穹顶的父神,大方从容地做了一个祈祷的姿势,似乎在告诉众人,她接下来说的话,都是对光明神说的。

然而,她双唇中吐出来的话语,却是如此尖刻,如此大逆不道:“我不认罪,也不感到愧疚。因为就算神在这里,也会赞同我杀人的行为。”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

神使一拍桌子,严厉地训斥道:“放肆,你过于傲慢了!你没有任何资格揣测神意!”

第26章 神的想法岂是能……

不止神使,陪审团的人也满脸不赞同地看向艾丝黛拉。

人类史上有七种原罪,分别是色欲、暴食、贪婪、懒惰、暴怒、嫉妒和傲慢。

傲慢看起来罪状最轻,实际上是最原始和最严重的一种罪恶,它是一切邪荡的起始。

人类若没有傲慢,至始至终都安分守己,就不会堕落;王朝若没有傲慢,不将人民当成牛羊奴役,旗帜就不会倒挂在敌人的枪尖上;撒旦若没有傲慢,企图篡夺神的宝座,就不会招致天怒,沦陷于地狱的血盆大口。

这女孩才多大,就学会了恶魔撒旦那套,毫无顾忌地揣测神意。

神的想法,神的作为,神如何审判善人和恶人,岂是是她能参透的?

仅仅是傲慢这一罪,就足以她获刑十年八年,更不用提谋杀神职人员这样的重罪了!

神使表面上震怒不已,实际上每一块骨头都松懈下来。他摇摇头,取下夹鼻眼镜,用法兰绒眼镜布仔细地擦拭着,轻蔑地想,助手果然是叛徒,这女孩上来就漏了个致命的破绽,根本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