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他却突然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她站在侧面,清晰地看见,他的胸膛每震动一下,伤口就会涌出一股鲜红的血,到最后白色长法衣都被染成了红色。热烈的红色,罪恶的红色。
她没想过用一把水果刀杀死他。至高神殿里那么多顶级医官,随便来一个就能治愈他。而且,他自己也能借用神力,治愈一把水果刀造成的伤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只是想警告他。
别再对她抱有幻想,也别再和她玩这种危险的游戏。
她是不可控制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下一秒钟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所以,不要愚弄她,也不要试图摆弄她,操控她,更不要试图把她禁锢在一个游戏里。
哪怕她认为他设计出来的游戏十分有趣,也不会待在他精心铸就的牢笼里。
“别对我装可怜。你知道,我没有同情的能力。”她居高临下地说道,“我去给你叫医官,还是你自己用神力治愈一下伤口?最好是后者,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跟医官解释,你的心脏上有一把水果刀。”
说着,她终于想起了洛伊尔,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她蹙起眉毛,回头看向那条即将蜕皮的小蛇,第一次觉得非常为难,不知道怎么处置他。
抛弃?决裂?
还是继续把他留在身边?
艾丝黛拉走到洛伊尔的面前。
巨蟒虽然看不见她的身形,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却隐约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包裹着白膜的蛇瞳上下地转动着,似乎想找到她的身影。
但他看不见,也完全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艾丝黛拉抿了抿嘴,抬起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他可怖的蛇头。
他立刻安静下来,头微微往前一伸,非常自然地把下巴搁在她的手指上,让她抓挠。
这时,阿摩司也缓缓站了起来。
他表情漠然地摊开手掌,只见一道燃烧似的白光闪过,后背血淋淋的伤口就愈合了。原本插在他背脊肌肉的那把水果刀,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俯下身,泰然地捡起那把刀,把玩着它精致的银柄。
片刻后,他收起那把刀,抬眼看向艾丝黛拉:“你仍想让他当你的宠物,对吗?”
“他是一条很单纯的小蛇,”艾丝黛拉叹了一口气,“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我不太想丢下他。”
阿摩司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她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我刚才就想问你了。”
“请见谅,”他口吻冷淡而尖刻地说道,“可能每个示爱后被捅一刀的男人,都会有我这种无缘无故笑起来的毛病。”
艾丝黛拉更莫名其妙了:“那就不要爱上一个人。”她转过头,继续抓挠洛伊尔的下巴,“爱情使人软弱。假如你不爱我,完全可以拿那把刀捅回来,而不是说些奇怪的话。”
“陛下作为一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人,居然能得出‘爱情使人软弱’的精妙结论,令我十分敬佩。”
艾丝黛拉蹙起眉毛:“你说话正常一点儿。我刚才捅的是你的心脏,不是你的脑子。”
“那么,感激陛下没有把刀子插进我的脑子里,”他冷漠而讥嘲地说道,“不然脑子被捅坏的我,说话可能会更难听。”
艾丝黛拉本想更加尖酸刻薄地嘲弄回去,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特别好笑,就弯着眼睛,浅浅地笑了起来。
阿摩司看着她灿若春花的笑颜,只觉得刚才被她蒙骗的自己,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她的表演是那么拙劣,那么生硬,他却差点溺毙在那样拙劣生硬的表演中,以为她在奖励他别出心裁的示爱,直到一把冰冷的刀子,插进了他怦然作响的心脏。
被刀子捅进身体的一瞬间,他简直如坠冰窟,心脏都被冻成了一块锋锋棱棱的冰。
他从未想过把刀子插回去,只想问她一个问题。
难道……她的心真的没办法打动吗?
还是说,她其实已经被他打动了,所以才会往他的心脏捅一刀?
毕竟,她能感到的情绪有限。生理上的痛苦,恰恰是她与普通人的情绪最接近的时刻。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刀,不仅是在宣泄被他看透的愤怒,也是在表达对他的欲望。
她对这样的欲望感到不安,于是兴奋恐惧恼怒地在他的心上插了一刀。
或许,他该为这一刀感到欣喜若狂。
他也确实感到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欣喜,随即便觉得自己过于下贱,渴望她的爱竟渴望到了如饥似渴的程度。
这让他如何不嘲笑自己。
他看见她走向洛伊尔,本想冷眼旁观那头畜生和他一起被抛弃,谁知,她居然想留下那头畜生。
他一向冷静、理智,即使情感完全失控,也能极迅速地调整过来,按照早就想好的对策,不紧不慢地收束罗网。
她的性情异于常人,他就和她一起当疯子;深情对她不起任何作用,他就压抑住内心的感情,尽量不表露出分毫;她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他就舍弃自己常人的思维,陪她在棋盘上博弈。
他做到了如此程度,却仍然比不过一头畜生,一头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