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垂下头贴近他正在说话的喉咙:“我一直这样看待人类,直到遇见了你。你把我变成了你养的那些虫子。”
话音落下,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雪橇撞击冻土和雪块的声响。
他的喉咙离她的耳朵太近了。
光明语的发音需要大量的小舌音,软腭、牙齿和喉咙一起运作,才能把一个词完整地吐出来。很多光明国的本地人,都很难把一句话说得优雅动听。经常有人认为光明帝国的人冷漠、严肃、易怒,就是因为大量的小舌音,使一句话变得沉重而又粗暴。
他的发音却始终显得冷静而典雅,每一个小舌音的震颤都清晰悦耳,丝毫没有普通人的那种粗蛮。
不知是否离他太近的缘故,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胸膛在轻轻震动,喉结在上下滑动。
这一回,她居然在他没有释放威压的情况下,打了个冷战。
她不禁蹙起眉毛,想要离他远点儿,但车厢内的空间有限,再加上她正坐在他的怀里,一扭身就会撞到低矮的天花板,她只能用手推开他的头,绷着脸说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暗示我是虫子。”
“那只是一个比喻。”
“我不喜欢这样的比喻。”她冷漠傲慢地说,“如果一定要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有‘主人’和‘宠物’可以比喻。你和阿摩司都是因为我的宠物洛伊尔,才能留下来。如果你想长时间地留在我的身边,就要学会像洛伊尔一样讨好我。至少,别再说这样蹩脚的比喻。”
说完这句话,他们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雪橇仍在全速前进。
车厢内却只剩下煤油灯咝咝燃烧的动静。
直到雪橇停在至高神殿的门口,她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站起来,他低沉的声音才在她的耳边响起:“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我很爱你。”
他只在她的面前不是神,而是一个男人。
她对他而言,也不是平凡、渺小的造物,而是他认定的配偶。
与大多数雄性一样,他受原始而强烈的本能驱使,面对自己的配偶,只想尽可能地独占她,保护她,偏爱她。
因为兽性的存在,他甚至想过像野兽一样,给她打上只有自己才能闻到的气味标记,或是把她珍藏在储存食物的洞穴里,只有自己才能触碰她、品尝她。
他尽管仍然统治着天上地下的一切造物,眼里却不再有他们,只有她一个人。
他是万物的起始和源头。
若非他的允许,连魔鬼都无法引诱造物堕落——是的,即使是魔鬼,也受他的约束和统治。
但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的欲念就会变得比魔鬼还要强烈,几乎到了膨胀欲爆、挤响骨骼的地步。
——他已经彻底被她改造成了一个重欲的男人,脑中全是熊熊燃烧的贪欲,早就看不见与她无关的事物了。
艾丝黛拉侧头看向他。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眼中不由带上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
至高神变成人类的模样,的确相当于人类变成了一条蠕动的、丑陋的蝴蝶幼虫。
无论它破茧后会变得多么美丽,多么斑斓,它都是一条渺小的、短命的、平平无奇的虫子,她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将其碾死。
她再喜爱那些虫子,再倾心于它们的可爱与艳丽,甚至为了它们而专门把一间屋子打造成幼虫的巢穴,也没有想过要变成它们,和它们挤在一堆。
然而,他却为她坠入了尘寰,来到了她的身边。
“你把我变成了你养的那些虫子”,这句话不是对她的讥嘲与辱骂,而是卑微至极的表白。
“我可怜你。”艾丝黛拉说。
但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他是统管天地的神,万物都敬畏他的威严,不管他表现得多么卑微,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就之感。
只要他仍凌驾于她之上,只要她仍受着他的压制、统治和掌管,她就仍只是他眼中的虫子。
他不动手指,都能将她扼杀。
所以,她略微偏了偏头,仅在口头上表示对他的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参考自《女权主义简史》玛格丽特沃特斯[著]:“曾担任查理一世的一个女儿的家庭教师,她创立了一所女子学校……强调了女性接受良好教育的重要性……(但)为了使读者安心,她明确表示不会“妨碍女人成为贤妻良母,也不会让女人因读书而疏怠必要的家务”。
第67章 西西娜之所以站……
然而,无论教士们如何诋毁西西娜,赎罪券的弊端还是显现了出来。
一些店铺的老板开始拒收赎罪券。
他们虽然也在嘲讽西西娜,但回到家后仔细一想,假如西西娜真的得到了神启,赎罪券就会变成一张废纸;而他们的货物却是用真金白银订来的。
假如他们还像之前一样,允许顾客用赎罪券支付货款,等赎罪券真的变成了一张废纸,他们会亏得连裤子都穿不上!
精明的店铺老板一合计,决定暂时拒收赎罪券,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再考虑要不要继续收赎罪券。
反正神殿并没有明文规定,赎罪券可以像钱币一样流通,他们拒收也是合情合理。
于是,第二天,工人们领到了这个星期的工钱——一沓薄薄的赎罪券,提着灯笼,拖着脚步,大踏步走进一家饭店,却发现老板不收赎罪券只收钱币时,顿时傻眼了。
工人们忙活了一个星期,就是为了发钱后,能在饭店里痛快地大吃大喝;谁知,饭店老板说什么也不愿收赎罪券,他们只好骂骂咧咧地走出饭店,涌入下一家廉价餐馆,然而下一家馆子的老板仍是不收赎罪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