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化出原身吧,别再消耗修为了。”
雪毛犼还想在说些什么,到底看着相安一脸疲乏,没再说下去,只点点道:“那你枕着我眠一眠,恢复点力气,我再带你去冥府。”
“乖!”
一瞬间,相安面前一片漆黑,她摸在雪毛犼头上的手骤然紧了紧。心下却稍定,知道是雪毛犼化了原形,如此笑着将它搂得更紧了些。
然而,将将合眼没多久,相便安蜷缩起了身子,她的寒疾又发作。她在意识迷糊中惶恐起来,明明距离上次发作不过二十余日,明明还未到上弦月那两日……可是她清晰地感知道,的确是寒疾,股股寒气从她后背脊柱蔓延开来,比以往数倍的寒冷涌上身体,而她全身的血液仿若瞬间褪尽,独独凝在小腹之上,唯有此处有一片温热之感。
雪毛犼正欲化出人行为,便被她一声“出去”喝住了。
雪毛犼退开了一丈远,双目灼灼望着自己的主人。
“我忍一忍……忍一忍便好,你总是化出人形也不是办法……!”相安已经不能视物,只凭声音望向雪毛犼,挤出一点笑意,“还不离我远些……嫌我不够冷吗?”
雪毛犼亦步亦趋倒退出洞府,看着挣扎在石塌之上羸弱不堪的主人,终于没有抑制住自己,仰天一声长嘶。双目无限愤恨的投向七海的中心。
这一声长鸣,连着北海都传不到,自然更传不进毓泽晶殿。
可是北海临界地,有冰雪万丈处,髓虚岭中堪堪听得清楚。
第53章 情绝4
巫山之巅,散花殿内,御遥和桑泽因着提前出关,逆了真气,面色都不是太好。桑泽本就仍需靠消耗修为化人形,此刻变更加虚弱。御遥不忍他劳心,只将那一颗融着自己半身修为的内丹推入桑泽体内,拂袖将他化出原型,抱在怀中。
“阿御——”
“阿御,兄长定是出事了,你且容我去帮帮他!”
“你闭嘴,好好养身调息,尽快融了我的内丹方是正事。”御遥抚着怀中的小狐狸,白了他一眼,“你儿子不懂事乱嚷,你也同他一副模样吗?”
“母亲!”咏笙跪在御遥脚畔,扯着她的长袍道:“姨母都失踪了,舅舅却还在炼丹房闭门不出。之前还多番幽禁姨母,也不知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冷情冷血。你且想想办法。姨母无灵力加持,在洪莽源行走不知要遇到多少危险。这些日子,我都已经感知不到姨母气泽了……”
“好了,你来来去去便是这么几句话!”御遥扯回衣袍,“你舅舅抚育教导你多年,便是得了你冷情冷血四个字吗?”
“孩儿一时失言,还望母亲恕罪。只是舅舅真的变了好多,性子和以往大不相同,动不动就发火。以往他训诫孩儿,也不过嘴上说说,再不然便是罚我打坐练功,再不济抽我一顿也没什么,可是您知道吗,前些日子我不过于炼丹房门口多嚷了几声,他便出掌打我,还把我关了起来。我不是在意舅舅打我,只是他实在太奇怪了……”
御遥看了一眼咏笙,执起他手腕,按着脉息测过,发现不过轻伤而已便扔开了他,转身坐回了殿中上座,方才开口道:“母亲处,皆是司战之兵将,只用作战事,不可能用来传唤寻人。你去八荒寻你堂兄珺林,让他派人寻找。切记只可暗里相寻,不可大张旗鼓。另外如果你舅舅处已经派出人来,传我谕令,让他们即刻各自回海,莫要再寻。七海有暗子插于洪莽源各处,且让他们启动暗子襄助。”
“是,孩儿立马就去。”
“等等,不急在一时半刻。”御遥唤住咏笙,“母亲交代这么多,你可知为何?”
咏笙知道是御遥在考他,略沉思方开口:“姨母是负气而走,自然躲着舅舅处的人,故而不能让他们明里相寻。再者姨母身份特殊,若是让他族不轨之人知晓她独自行走洪莽源,只怕招来祸患,是故即便是用了八荒堂兄的人,也只能暗暗寻找。而用八荒之人,还有一层好处,便是八部蛮神通晓姨母气泽,大伯碧清又是姨母座下弟子,珺林承袭的蓝田箭、白玉弓更是从姨母的坐骑雪毛犼眼中炼化,如此更是方便探得的她们气息。”
御遥的面色柔和了些,声色中也带了些笑意,只浅浅问道:“笙儿,这些年你待在七海,时时出海历练,日子过得如何?”
咏笙愣了愣,虽不知御遥合意,只如实回道,“孩儿过得很开心。有父君母亲的门楣照着,又有舅舅的名声护着,走在洪莽源里,条条皆是大道。应该说远不止开心,可以说是恣意而逍遥。”
“恣意而逍遥!”御遥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怀中的小狐狸,正好迎上他一双如水清亮的桃花眼,转而对着咏笙道:“你是御遥圣君和桑泽神君的孩子,你的父母皆是一方君主,更是先后两代司战之神。纵然你父君的八荒之地如今已经由你堂兄珺林掌事,可是你母亲我的六合五镜尚无继承人,按理早晚也该交到你手中。”
“孩而术法低微,并且志不在此,怕是难当大任。”
“你天资尚好,根骨又佳,术法低微可以练,志向亦可以改。大任若交到你肩上,面对苍茫众生,你能做的,便是迎难而上。你如此出身,享了荣光和地位,理当肩负职责。”
“母亲,我……”
“咏笙,叩九首,行九礼。”
“母亲……”
“此番殿上,同你说话的,不是你的母亲,是六合五镜首代君主,御遥圣君。”
御遥拂开广袖,安座于正座之上。原本的白衣紫带常服,瞬间变成了一袭晏紫色长袍,外边是同色系紫袍滕凰披风。
咏笙心下一怔,只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身体迅速流失掉,是他平静安乐的无忧岁月,是他撒娇闯祸不必顾忌的闲适日子,是……
“咏笙!”
御遥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咏笙从未听过的冷漠威严。
“即日起,你承袭六合五镜君主位,上有天道昭昭,周有诸神万仙,下俯芸芸众生,你需有所敬,有所威,有所职,为天道继公理,为黎民安太平。”
“母亲……”良久,咏笙终于在御遥满目的魄人神韵中低下头,行九叩九首大礼,遂而端端正正直起身子,“谢圣上天恩,至此一生,执掌六合五镜,继公理安太平。”
御遥从依旧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终于点点头开口道,“既如此,上前与本君结印珈。”
“是!”咏笙端正起身,一步一步走上殿前。
御遥抚着小狐狸的手掌间,紫光大盛,她两指尖凝成一朵流桑花型的印珈,缓缓推入咏笙眉心。
咏笙安静地望着自己母亲,亦是望着传他衣钵受他神职的君主,一瞬间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陈杂。然而在感觉到印珈即将融入他体内的瞬间,却见得一抹霞光从他眉心扯开。他豁然抬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已经拂袖收回印珈,眉眼平和地望着他。
“母亲,你如何撤了印珈?”
“母亲知道,若母亲一定要将君主之职交托你手,你也会接下的。只不过往后漫漫人生,再不能逍遥自在罢了。”御遥看着自己眉间深拧的儿子,面色愈加慈和,“而如今,纵是我想要交给你,也来不及了。你已将三万岁,错过了修道最好的年龄。再难接大任,如此,是你的福气。”
“孩儿有负重托!”
“那么你高兴吗?”御遥叹了口气,“你之后长久无终的寿命,都可以恣意生活。你出身高贵,尊荣加身,却可以做一个普通的神族,平凡而简单。”
“孩儿叩谢母亲!”咏笙郑重拜下,深深叩头。
“谢我做什么!”御遥望着伏在脚畔的孩子,沉声道,“你该谢的是你舅舅。你一出生便因我和你父君重伤,被托给了你舅舅养育。他教导你近三万年,你有着怎样的天赋根骨,他比我还清楚。我同你父君伤好的早就差不多了,他嘴上说着嫌你麻烦,要我接你回来,却从来只是说说,还是将你养在身边,你可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