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介意?你倒是真大方!连着自己夫君爱过别人都不介意?那你是不是也不介意你夫君曾与别的女子有过欢好?”凌迦瞬间便动了怒。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夫妻,应该坦诚相待,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对你不坦诚吗?要怎样才算坦诚?”
凌迦看着相安坐在床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知不该对她发火,髓虚岭归来的她,心志薄弱不堪。可是却也不知怎么,自己心绪汹涌起伏,越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便越是不择言语。
“你想安心些,便想着我曾经爱过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喜欢着其他什么人,想着我若喜欢过别人,便算公平?如此换得你安心?”
“我……我没有喜欢别人!”相安猛地抬起头,她未曾想到凌迦会这样说,一时只觉心口堵得厉害,却更怕凌迦误会,只拼命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
“我到底哪里让你不安心了?若是如你所想,我有过爱过旁人,这样你能好过些。那便算我有过吧!”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吐出,凌迦双眼蒙起一阵金色阴影,他只觉眼前栖画的身影逐渐清晰,便知又触动了“焕金颜”,遂而拂袖起身,径直离开了昭煦台。
“阿诺……”相安从后面追上来,抱住了凌迦,“我不该问这些,我说过信你的,是我不好。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
凌迦看着腰间那双素白的手,因瘦弱而现出根根清筋,却是死死地抱着他,半点不肯松开。他自是无法抗拒,只是眼中金影渐盛,他不知一转身,会发生什么事。遂而只得狠下心,拨开了她的手。
“方才是我不对,说的话别放在心上。你好好休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那你别走!”相安又一次抱住了他。
凌迦感知的清晰,他的后背一处被相安的泪水染湿了。他暗自调伏,压制住“焕金颜”,遂而转过身想要抱一抱她。只是刚与她目光相接,栖画的面容便瞬间与相安的重合在一起。凌迦拂袖推开,径直离去。
凌迦走之殿门时,已经稍稍恢复了清明。
他记得,相安被他那样一推,晃了晃身子便呆呆地站在原地,却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拐出昭煦台的那一刻,眼角余光瞥见,青衣薄衫的少女,立在空荡荡的庭院中,荒凉得如同一座无人问津的雕像。
第41章 梦中影6
凌迦一出昭煦台,便感觉体内真气激荡得厉害。他扶在墙边缓了片刻,想着如此下去终也不是长久之计。
“焕金颜”是他自己研制出来的一款由眼而入、惑人心性的丹药。其状似明珠,只需最微薄的灵力便可捏碎成金粉,待粉末落入他者眼眸,便由得自己控制。昔年本曾想用于两军交战中,然而制药繁琐,又恐误伤自己人,解药之方更是一时无解。遂与御遥商榷,弃了此药。故而此丹药未入医书,洪莽源中知之者也不过尔尔。除了他与御遥外,便只有当时及受他重用的沧炎知晓此药。如今想来,当年虽然他不过研制了数枚,后来也都毁去。然而此药中有部分魔族之物,是由沧炎寻来的,是故凌迦也不曾瞒着他制药之方。因而如今这枚“焕金颜”当是沧炎炼制出来的。
只是沧炎不仅练出了“焕金颜”,更是将栖画的意念融入其中。凌迦感知自是不会出错,焕金颜可以迷惑人心,扰人心性,却也还不至于动摇他这般修为的正神神识。唯有扯上了魂脉灵魄,或是因果业报,才会累他如今这般。
他当时从相安眼中摄取过来时,只因担心她无灵力之躯,中了如此药物,会伤及根基。想着转到了自己身上,以术法压制便罢,慢慢再图解药之法,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药中融了栖画意念,心法更是从无极崖取剑开始接连被破,失失复复不得圆满……他心中明了,要解“焕金颜”,还需一朵雄性荼茶花,而此花因在栖画手中。
故而,他需去一趟髓虚岭。
然而,万万年君主之尊,坐惯了至高位,他未曾想过要向一个臣子低头。他有着天下最好的医术,他想即便“焕金颜”融了他人意念,扯进了因果业报,大不了散些修为补一补,亦没什么大不了。总好过如今这边般,扰乱心绪,多番伤到相安。
想通了此节,他一颗心便有些松泛开来,连着方才的几分躁气也一起化掉了。
他重新返回昭煦台,他想相安说得对,他们是夫妻,当坦诚相待。如今自己有恙,理应告诉她,莫说风雨同舟,总也可以让她安心,不至于胡思乱想。
只是当他走至昭煦台时,他远远便看见那个青衣薄衫的女子缓缓走向大门,亦是在走向他。
“安安!”凌迦声色沉沉,却是带着少有的温柔。
相安却没有回应他,只是亦步亦趋,走向那两扇大门。她距门口的位置比凌迦近很多,自是比他先到门边。然而她却再未走出来,只是两手用吃力地推上大门。
“安安!”凌迦又唤了她一次。
此时,相安已经沉默着在推另一扇门。如此,两扇大门只露出了一点缝隙,正好可以让她一起拉过关上。
凌迦已然明白她的意思,疾步上前走来。只听“咣当”一声,两扇大门被沉沉合上。
只一瞬,凌迦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二十二万年前,九重宫门落下的那一刻。
“安安!”随着这一声名字的唤出,他掌中灵力流转,眼看就要拍上大门。
“你别用掌力推开。”相安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她靠着门坐下,言语里没有丝毫波澜起伏,“我坐在门后,会伤到我的,我受不住你的掌风……”
“安安,你把门打开,我有事同你说。”
“今日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以后都不会那样问你了。现在我就想一个人待一会,晚些时候……我便自己睡下了,你不用来了,好好歇着吧。等过些天……过些天我再去找你……”
“安安!”凌迦听着相安的话,总觉得不太对劲,想震开大门,却当真怕伤到她,只得隔着门哄道,“你不是害怕一个人吗,我留下陪你。”
“方才的确有些害怕,原也不过一瞬。此刻只想一人静静。今日我确实不该那样问,问了也是毫无意义,还累你生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了!”相安的声音空洞而游离。
“安安……”
“我很累,不想讲话,你容我一个人歇一歇好吗?”
凌迦看着两扇紧闭的大门,第一次生出惶恐。
这并不是大宇双穹上的琉璃宫门,扣着阵法机关,非密钥不得开。合门而上的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绵软如同凡人的女子。可是凌迦意识到,除非她自愿将殿门开启,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推不开这两扇门的。
“那……日中时分,我让廖心给你送吃的。白姮会一直守在此处,你有什么不适便唤她……唤我也可以,我……”
“好,我知道了!”
“安——”凌迦抬眼望着殿门,原想再敲一敲门,到底收了话语,转身离去。
相安靠门坐着,她看着内室的床榻,很想上去躺一躺。可是她总觉的,只要自己一离开门边,便会有人进来。偏她此刻,一个人也不想见。她只觉得千头万绪,如同一张看似单薄实则绵密的网,在慢慢将自己束缚起来。
她记得,九重宫门落下的时候,她已经决定锁进自己的一生。她知道,她从地狱救回的手足,见不得天日。相阙身上弥漫的怨泽之气,是她神族的隐患。她早已分不清救他是对还是错。于血脉之上,他们一母同胞,她享着天下尊位,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胞弟未见天日,便入黄泉。可是于天下九州,她是苍生根基所在,她救回的手足,却随时有可能危害众生。如此,她想与他一同避在穹宇之内,亦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