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在他收气泽入结界的时刻,凌迦半身修为凝成的镜体,裂出无数细缝,一股细小却饱含怨念的气泽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往相安身上缠去。相安渡化到一半,被气泽相逼,情急之下召出雪毛犼防身。然而那气泽仿若生出神识,亦是知晓雪毛好习性和心法路数。只见气泽之上有现出一层金色烟雾,雪毛犼一时不察,尽数吸入体内,瞬间便软绵绵倒了下去。
“小雪?”相安大惊,凭着气味感知,“素麻子……”
她护着胎腹往后退了一步,却也只有一步便镇定了下来,知道除了相迎,逃是没有半点可能的。于是挑开腕间脉,祭出日月合天剑格挡。却不料剑体自动划开,分出日月双剑。月剑倒是尚有灵性,转瞬便落入相安手中,护着主人。日剑向来不受相安所控,她只得抽开随身的“金铃六绸纱”卷回日剑,却没想日剑仿若收到召唤,被那抹气转瞬间便携卷而去。
“将剑放下……”
相安呵斥道,那抹气泽丝毫没有理会,只操控着日剑向她腹部直刺而去。她凭着剑风感知,避开剑刃,抽回绸纱,跃下镇魂台,迎剑相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她的月剑因受她腕间血滋养,此刻正流泻出柔和婉转的华光,看着虽浅淡微弱,却完全是至尊的法器。那抹气泽仿若受不住她剑身之上流转的神泽仙气,携卷着日剑在半空僵持了片刻方才再次刺向她。相安本就体力不济,本想震慑住他,拖延时间等代尹修回来。如此气泽再次相袭,她只得应战。日剑因气泽相控,速度极快,不过瞬间剑锋已经逼近她小腹,她旋身以背相迎。日剑剑气划破她绛衣红纱,一抹鲜血瞬间滑过她背后脊骨,如此才堪堪停下。相安到底久伤缠绵,早已力竭,许是因腹中孩子才又滋生的力量,手中发力,控着月剑飞速回转相迎,却不料那抹气泽带着日剑再未刺进去,只调转方向快速离开了枉死城。
至此,相安丢了日剑。
代尹修却愧疚得不行,只将她圈在床榻上,给她治疗伤势。
相安反笑道:“能分清轻重吗,我不过是皮外伤,虽动了胎气,左右如今也不碍事了。但是日剑丢了,是了不得的大事。”
“再大的事,也不过一把剑!”
“那是日月合天剑!”
“但受伤的是相安少主!”代尹修吼道。
相安被他吼得怔了一怔,只皱眉抚着胎腹:“你吓到他们了!”
代尹修目光落在相安小腹上,神族胎孕三年,按理八个月的身孕当是还不甚明显。可是因为双胎之故,相安的肚子已经隆起。偏偏她整个人纤瘦的厉害,有时从背影望去,根本看看不出是有身孕之人,而若迎面而视,却又觉得她委实吃力。
“纵是你方才真吓到了他们,此刻也不必如此静默吧!”
“代尹修……你还在吗?”
“在……”代尹修回过神来,伸出手往相安脸抚去,终于鼓着勇气道,“我、我能摸摸……”
“你想摸一摸他们,是不是?”相安露出一点笑靥,摸索着想去拉代尹修的手,却愣是没有拉到。
“嗯,我想摸一摸他们!”代尹修低头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摸上相安腹部,“他们睡着了吗,不是说胎儿也会动吗?”
相安噗嗤一声笑了,“这才多大,太小了,等过些日子应该就能感觉到了。”
“那他们会动了,你要告诉我!”
“好……我一定告诉你,第一个便告诉你……我……”相安突然便红了眼眶,她想第一个告诉的不应该是孩子的父君吗,可是他们的父君在哪里……
“代尹修,我困了,想歇一歇!”
代尹修点点头,帮她盖好锦被,转身离去。却没想,方才走出一步,相安的声音再度细细想起,她说,“谢谢你,代尹修!”
代尹修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伏在她床畔,轻轻问道:“你恨他吗?”
相安沉默半晌,方才露出一点笑靥,回答道:“之前有个女子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说我不恨他,因为恨是爱的来处。无爱便无恨!可那是我赌气的话,我恨他的,因为我爱他……
这一刻,相安咬着被子,终于呜咽起来。可是也不知为何,纵是眼眶红的厉害,脑袋亦昏胀酸疼,可是却没有半滴泪水滑落。不知过了多久,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亦不知是多久,只是她清晰的记得她居然梦见了凌迦。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他弃了最爱的黑袍靛纱,以九珠碧水紫玉冠束起一袭飘散的墨发,然后穿上了一身九叶玄金镶边礼服,腰间悬挂着九转玄黄翠玺。
这……是大婚的模样!她在梦中告诉自己。
的确,七海之上,水路条条劈开,往来神者仙君不断,皆是受了帖子前往毓泽晶殿的。
今日乃三月初三,七海迎来万年之喜,正神凌迦大婚。
华堂之上,宾客满座,首席之上奉着呈上天道的玄黄玉卷宗和母神牌位,左首坐着御遥和桑泽夫妻,右首坐着衡殊神君。后面则皆是按着阶品分作两侧的二、三代正神、真君。众人皆是赞赏期待之色,等待着一场又可以传为美谈的婚礼。
凌迦盛装华服,站在大殿之上,守着时辰等待。却也不知为何,换装时还有的期待和欣喜,此刻莫名变成了惶恐和不安,甚至连广袖中的手亦有些发抖。
“兄长脸色不太好!”御遥盯着凌迦半晌,侧身对着桑泽道,“你感知一下,他到底怎么了!”
桑泽合了合眼,凝神感知,片刻才道,“兄长神思不定,心下难安,想来是激动的!”
“激动!”御遥喃喃道,她因刚将修为尽数渡给桑泽没多久,整个人虚的厉害,便一直在巫山修养,直到今日大婚之日方才踩点赶来,虽心中抱歉,却更多的是疑虑。浦一踏入毓泽晶殿,便感知到极浓的女子怨泽之气,却也到底来不及问过,便匆匆入了席。
眼下,随着礼官一声高呼,新娘已经缓缓踏入,红纱锦盖轻扬,九莲长袍逶迤。凌迦静下心来,伸出手由她握上。
“呈卷宗,拜母神!”礼官唱言。
两位新人屈膝跪下,众神彼此点头称道,拱手相贺。
“等等!”却听到一个声音想起。诸神闻声望去,是一个身穿鹅黄衣衫的女子,从人群中走出。
“小神遗玉,见过凌迦神君!”遗玉恭敬施礼。
“何事?”凌迦有些不悦。
“成婚礼前三拜,是有条件的。只有名字上了浮涂珏的人,才能向天道呈上婚书卷宗,才有资格参拜母神!”遗玉不卑不亢,缓缓而道,“可是凌迦神君,浮涂珏上,并没有相安少主的名字!”
“你说什么?”凌迦不可置信道,转身望着身畔的相安。
“小神说,浮涂珏上相安少主的名字已经消失了。”
遗玉祭出浮涂珏,一瞬间,大殿之中两个交错的巨大圆环现出身形,无数成双成对的名字浮现开来。待遗玉施法找到凌迦之名,诸神看的清晰,果然,在他之畔,没有任何字迹,更别谈“相安”二字。
“听闻君上昔日与相安少主有过嫌隙,想来少主伤心欲绝,断了与您圆镜的念头,故而才会散名字于珏上。”遗玉安抚道,“如今既然二人喜结连理,想来也是释了心结,如此刻上少主之命便可。只是少主没有灵力,自无法于珏上刻名,只能有劳君上代劳了!”
诸神听闻此节,个个都松下一口气。
却是凌迦,望着遗玉递上的发中簪,半晌没有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