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亦抖了抖,迎上相安目光时,觉得她虽一身红衣如火,可是却衬的她一张尚且病态的脸愈发苍白冷淡。邯穆曾近身陪侍过相安一段时间,知晓几分她的性子,便大胆又看了她一会,心下突然反应过来,只重新问安道:“臣下见过少主!”
“起来吧!”相安扣杯盖的手顿了顿,嘴角扬起一点弧度。
皓德亦明白过来,相安坐在正座居中处,若是以君后之名,当以君上平分座次。便是君上爱重她,将右首处给与她坐,她也该是坐在偏右侧。如此正座独坐,当是以少主之名而坐的。怪不得,他们称她为君后时,她理都未理。
“去将你们君上传来,我有事寻他!”
至此,两人彻底遁入云雾,不明所以,却也只等领命而去。
“站住,你们知晓他在何处吗?”
“望,还望君……少主明示!”
相安面上含了一点笑意,却没有盈入眼眶,只淡淡道:“在昭煦台!”
两人诺诺而退,一路上,邯穆更是止不住口。
“这君上封海闭宫,陪着君后沉睡,难不成自己睡过去了,都不知君后已经醒来?”
“这君后也是怪怪的,既然自己醒来了,亦知君上在昭煦台,如何自己又跑来正殿中……还让我们去找君上?”
“不不不……”邯穆停下脚步,回过味来“君后可不是让我们去找君上!”
“不是找君上?”皓德疑惑道,“方才我听得真真的,君后统共才说了那么几句话……”
邯穆瞥了同僚一眼,只道,“好好理理,我们到底接的是什么指令?”
片刻,皓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相安少主传唤凌迦神君……”
相安少主传唤凌迦神君!
两人想起方才大殿之上高坐的眉目清冷的红衣女子,又想起素日高高在上冷肃威仪的君上,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轻些……”皓德到底谨慎,提醒道。然而邯穆尚未来得及回答,便间一袭黑袍迎面走来。
“臣下拜见君上!”两人敛正仪容,匆匆行礼。
凌迦走上前来,面上有些急切,却还是冷眼扫过,只道:“此刻当是你们殿前值守的时辰,何故出现在此?”
“回君上,吾等是接了君后……”
皓德尚未说完,便被邯穆撞了撞手肘,顿时反应过来,“吾等接了少主口谕,传您去毓泽晶殿觐见!”
一瞬间,躬身低头的两人只觉头顶冷锋劈下,幸得没有血溅当场,只是寒气浸了他们一身。却也当真只是片刻,再抬头时,他们的君上已经消失在此地。
毓泽晶殿中,相安百无聊赖,本想传些膳食果腹,又觉时辰尚早,不愿扰到廖心,便就着案几的乌菱果剥了几个,一半投给雪毛犼,一半塞给自己吃。
果子甜蜜爽脆,汁水丰厚,配着一盘浓香软糯的杏宵糍,她便有些贪食。奈何果子太少,点心又甜腻,她只得灌了一盏茶水。待水入腹,她便有些后悔了。水已冷透,激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连着神泽之灵的伤口出都丝丝冒出寒意。
偏凌迦正好此时进殿,见她眉头紧蹙,双眸微合,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捂着胸口,便只当她旧疾复发。匆匆走上殿来,扶住了她。
“可是胸口疼?”凌迦将她揽过,覆掌到她心口处,只皱眉道:“不应该啊,七日前方给你服了丹药,便是最适合你伤口的。”
“无事!”相安推开凌迦凝着灵力的手,睁开双眼朝他笑了笑,“是我方才喝了一盏凉茶……”话到此处,她便瞥头闭了嘴。
凌迦望向案几,见一盘中仅剩了乌菱果的皮核残渣,和两块不甚完整的两块点心。左首处一盏茶壶,他也懒得伸手触摸,只凝神感知,便发现茶水早已冷透。
“乌菱果属寒性与你范冲,甜食多吃积食伤胃,茶水四分温冷最宜……”
“是小雪吃的,我没吃!”相安挑眉望向别处,只是话音落下,雪毛犼便仰天嘶吼了一声。
“你没吃,想来不饿,那便算了!”凌迦握着茶盏,以掌中灵力催化,直至四分温热,方才拨过相安头来喂给她,“既然不饿,喝盏茶,回去我陪你再睡会!”
“哦!”相安有些委屈道,就着凌迦的手把茶水喝了。
“放肆!”凌迦暗中笑意还未尽数展开,相安便回过神来怒道,“我传你入殿觐见,你的礼数呢?”说着又看了眼与自己同座,几乎要将她圈进怀里的人,怒意更盛,“我于殿上独坐,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君妻子身体不适,本君护着她,有何错误!”
“我与神君,一无婚约之媒,二无婚书之证,神君口言妻子二字,怕是不妥。”相安推开凌迦,端坐于正座上,也不看他,只淡淡道:“神君,还是于殿下与我说话吧!”
凌迦点点头,站回大殿中,拱手道:“不知少主有何事同臣下说?”
殿门两侧,邯穆和皓德眼峰对视,又不敢往上头看,只的强忍着笑意。邯穆暗里化出水镜记刻,想着哪日得空了,分与其他几位护殿的同僚一起观赏,承着洪莽源男神仙第一风华的君上,此刻风姿又是何等绝世。不,是何等凌乱。
“我就是想问问,你反省的如何了?”相安拣了半个杏宵糍边说边塞入口中,却不料被凌迦隔空拂开了。
“一会廖心就送膳食来了……”然而凌迦话还未说完,便被相安瞪了一眼,只无奈道,“臣下不知,还望少主明示!”
“臣下”二字入耳,邯穆催化水镜的手抖了一抖,皓德亦差点笑出声来。
大殿之上,相安已经走下来,甩开流云广袖直接出了殿门。
“少主……安安……”凌迦追上去,在拐角廊下拦住了相安时,却是气息微喘,内里气血翻腾,一副站不住的样子。
“你还说什么都不瞒,你如何便虚成这个样子?”相安红着眼扶住他,看他双眸不似往日有神,眉宇间更是只浮游着稀薄的清宁之态,“这些年,你护着我,奔波不断,天雷袭身,可是按你修为,当不止如此。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焕金颜至今未解!”凌迦揽过相安,于她鬓边厮磨,只浅浅道:“未想瞒你,只想等你身子再好些,重开了七海,便去拿回解药!”
“解药?荼茶花,百年前我不是已经寻回来了吗?”
“雌雄两朵,方能解去此疾!”
“所以,当日我一入岭,便已经开始被算计?”相安抬头望着面色微白、气息不稳的凌迦,抬手抚上他面庞,“明日重开七海,我要拿回另外一朵荼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