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这个单词,他曾在妈妈读的童话故事里听到过几次。
原来是这样的景色。
自有记忆起就关在房间里不敢看向窗外的裴煜祺半张着小嘴看着窗外赤红的彩霞。
在裴煜祺能连贯说四五个字后,他能理解的词汇越来越多,远超他现在能说出的词汇量……薛蕙羽就逐步开始教他正确社交礼仪、待人接物、礼貌用语等。
无论裴煜祺是不是自闭症,他都有着严重的社交障碍,至今只愿意和她一个人说话。所以,薛蕙羽更觉得应该要抓住这个一片白纸的时期为孩子建立明确的生活规范。
例如,懂礼貌有礼仪,见到亲朋长辈要打招呼,学习以及分辨如何礼貌性的正确称呼对方,请求别人帮助时要用“请”,得到帮助后要说“谢谢”,让孩子理解并反复练习形成良好习惯。
所以,现在每次她新教一个知识点,裴煜祺都会乖乖地说一声“谢谢妈妈”。
他现在已经能理解她说的长句以及复杂句,并且能做出正确反应或回答。
每次学到新的词汇后,都会开心得用有限的语言表达能力嘟嘟囔囔。
唯有对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医生和护士,本能产生恐惧的裴煜祺被薛蕙羽做了很多很多的思想工作,直到第三天才对着给他拆除滞留针的中年护士,鼓起勇气后主动地叫了“阿姨”。
声音又轻又小,还低着脑袋不敢看她。
护士阿姨不免怔忪了一下,以为这孩子是在害怕,立刻温柔地安慰道:“放心,阿姨会轻一点的。”
然后,观察着他的小表情,轻轻地帮他拆除了滞留针。
她原本还担心这孩子会因为疼而哭闹,毕竟前几次打针和抽血都有强烈的应激反应,哪怕她每次都小心翼翼,都会让他害怕得全身发抖,却见这一次,裴煜祺只是撇过脑袋皱了皱眉。
她松了一口气,正拿着消毒棉花球给薛蕙羽让她给裴煜祺压血时,就听到裴煜祺轻轻地嘟囔了一句:“谢谢阿姨。”
虽然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早就知道裴煜祺的病情,能开口已经是非常难得和转好的迹象。
护士心里软成了一团,出门后兴奋地在工作群里分享了这件事情,却被群里的同事们怀疑是不是她幻听了……尤其是董丽梅还冷冷地刺了两句,说她夸大其词。
裴煜祺并不是没有表现出恐惧,在护士阿姨离开后,薛蕙羽就立刻将他抱在了怀里,轻拍着他的背部,表扬道:“做得很好!不怕不怕……”
住院后,每天都要被抽好几管的血,也要吊五六袋输液。薛蕙羽就发现,护士每次拿着针筒出现时,裴煜祺就明显得恐惧和不安,甚至会逃跑抗拒地缩在墙角里……强行打针还会出现面色苍白、出冷汗等晕针现象,严重影响注射过程的进行。
这一切都是郑慧文造成的,她的所作所为让孩子对针产生了应激反应。
哪怕护士动作再轻,他都因为对注射者的不信任,有着强烈疼痛的恐惧。
几次后,裴煜祺哪怕没见到针,只是看见戴口罩、穿白衣的护士,就条件反射地联想到恐怖的针孔,让他恐惧着护士阿姨们的靠近,觉得她们和郑慧文一样,都是打针的坏人!
所以每次打针和输液前,薛蕙羽都会将害怕得缩成一团的小团子搂在怀里轻拍安慰,告诉他“妈妈在别怕”之类的话。
她还特地耐心地向他解释医生和护士是医治他和爸爸的天使们,护士阿姨们给他打针和输液也是往他身体里注入消炎药,为的就是要打败他身体里的细菌坏蛋们。
如果不打针不输液,他体内的细菌们就会做坏,他就会生病,身体也会越来越差……
和欺负他的郑慧文是不一样的!
为了让裴煜祺浅显易懂地,薛蕙羽用童话故事的方式向他解释了医生和护士的职责。
因为只有对注射者全方面的信任,才能让孩子不再对针产生应激反应。这也是薛蕙羽鼓励他叫人的原因。
在裴煜祺今天鼓起勇气叫“阿姨”时,就代表他已经试着愿意相信对方,也正因为勇敢地跨出了第一步,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样忍着痛和泪水拔掉了针头。
“妈妈长那么大也怕打针呢,抽血的时候从来不敢看呢!所以,你刚才没哭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真的超棒!”
薛蕙羽一低头,就瞧见正被她夸着男子汉的裴煜祺,红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水雾雾的大眼睛打转着泪花,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他哼唧地缩了一下鼻子,硬生生地把泪水憋了回去。
薛蕙羽心里一揪,将他抱得更紧了。
“我的崽崽,真的很棒,是妈妈的骄傲……”
在好不容易哄着崽崽一起玩游戏让他破涕为笑时,一辆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地驶来。
薛蕙羽一瞬间反应过来,在裴煜祺全身僵硬前,先一步将他搂进怀里,轻轻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裴煜祺除了有针头恐惧症,还对警笛声有很大的恐惧反应。
自闭症儿童对某些特定的声音非常敏感。再加上在童真的孩子里的世界里,他们会把很多声音想象成妖魔鬼怪。
所以,在裴煜祺被医生诊断为自闭症后,他所有的情绪和反应都被归结为了自闭症症状。就连她上次询问裴温瑜时,裴温瑜也不假思索地以为他从小害怕声音的病因是是自闭症的一种症状。
但裴煜祺不是自闭症的话,又为什么会有恐音症呢?
为了更全面地了解裴煜祺的情况,这段时间薛蕙羽一直在网上搜查着各种资料。
所谓的恐音症就是“当听到那种让他们憎恶的声音时,会立刻出现负面的情绪反应。这种负面情绪可能是一般的不适感,也可能是极度的焦躁,或者勃然大怒、极度恐慌。遇到触发他们恐音症的声音时,还可能会对这个声音来源表现出愤怒、防范、攻击或者疏远的举动。”
有些人恐惧噪音,有些人恐惧口哨声,有些人恐惧用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
而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薛蕙羽发现,裴煜祺虽对一些声音有不适感,但恐惧的仅仅是救护车的警笛声,甚至会因为这个声音极度焦躁恐慌,从而控制不住地撞墙自残自虐。
但询问系统,却发现原著里根本没有提到过长大后的裴煜祺害怕警笛声。
说明,这个恐惧已经在小时候克服了,又或者是因为副人格的出现。
在警笛声彻底消失后,见这次裴煜祺因为她早早就捂住耳朵没有什么应激反应,薛蕙羽措辞地开口问道:“煜祺,你为什么这么恐惧救护车的警笛声?是因为这种声音又尖又响,听上去刺耳吗?还是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裴煜祺用力地点点头:“吵……很,害怕……是,坏东西!”
“坏东西?”
就像是针头恐惧症一样,对救护车警笛声的恐惧难道也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