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尘点点头,他身为宗主,深知这些底层小妖的处境,随口道“如此说来,你根基稳固,修炼得法,已是十分难得了。”
这是当然啊。梦外黄壤为了培养谢酒儿,花了多少功夫?
她付出的心血,谢红尘又怎么会知道呢?
黄壤一脸恭敬,道:“只是照猫画虎罢了。因着没有师父指点,并不敢随意修炼。”
谢红尘对此显然满意,道:“修仙之途道艰而险,照本修炼确实危险重重。”
黄壤垂下头,显得有些失落,道:“阿壤出身寒微,要想拜得名师谈何容易?”
谢红尘点点头,他再度扫视黄壤的房间,见其墙上、桌上,很多地方都是她记录的修炼心得。其实很多见地,确实不凡。
——这是当然的。黄壤知道他今日会来,岂能不做准备?而且她梦外虽不修武,好歹却也做了玉壶仙宗一百年的宗主夫人。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谢红尘觉得此女不凡,若依他的性子,大抵已经会提出将她荐入仙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压住了这种想法。
他缓步踏出黄壤的闺房,黄壤只得跟出去。
谢红尘看看院中,见里面摆着许多培育中的种子,他随口问:“你既是土妖出身,可育有名种?”
黄壤微怔,随后道:“我……志不在此。并无良种问世。”
谢红尘问这句话,本是无心。但黄壤这般作答,却出他意料。
——玉壶仙宗在仙茶镇设有一种洞世之眼。虽然这不过是个小镇,但身为宗主,他亦有查看过。黄壤掌管着整个黄家的生意,却没有名种问世。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说:“听说黄家有位奇女子,培育过梁米,于灾荒之年救世,十分有名。”
黄壤轻啊了一声,说:“回宗主,正是。此女名叫戴月,是我的贴身侍女。”
谢红尘点点头,说:“听说此女乃是奴籍,你身为她的主人,却不居其功,可见心性纯洁,十分难得。”
这就难得吗?红尘,真正难得的事还在后面。黄壤在心里轻轻道。但她面前仍旧恭敬端庄,她道:“这……阿壤担不起宗主这般谬赞。”
谢红尘经过短暂的交谈,对黄壤颇有好感。
此女不受他身份地位所动,言谈得体,心性也纯良。而且看其闺房,可知其好学刻苦。是个不错的苗子。
底层小妖拜入仙门是困难,但若有他在,自然不是问题。
谢红尘不知自己在犹豫什么,可他就是没有开这个口。
——裹着他外袍的黄壤,让他觉得格外亲近。
正在此时,戴月进来,她行到谢红宗身边,拜道:“谢宗主,酒宴已经备好,家主请您入席。”
谢红尘点点头,黄壤随即道:“阿壤愿为宗主带路……只是这般入席难免不雅。还请宗主许我更衣。”
她身上还披着谢红尘的外袍,里面衣衫被鼠怪划破,自然需要更衣。谢红尘也不见怪,道:“可。”
黄壤向他盈盈一拜,果然入内更衣。
戴月偷瞧了一眼二人,她心中如同横着一根刺。又是这样,上次秋大人是这样,这次见到谢宗主……又故伎重施了。
谢红尘自然不知她的心思,他静立檐下,等候黄壤。
屋檐青灰,而他一身羽白,衣袂若雪,洁净得不染尘垢。
戴月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她说:“十姑娘更衣怕是要些时候,戴月为宗主沏杯盏罢。”
“你就是戴月?”谢红尘方才听黄壤说起过这个贴身侍女,此时难免多看了一眼。戴月忙道:“奴婢贱名,不敢污了宗主之耳。”
谢红尘失笑,他笑的时候,也如千般雪落、人间花开:“世人皆同,何分贵贱?听说成元初年,是你育出梁米,救了无数灾民。戴月姑娘功德无量。”
戴月只知道他尊贵,不想他竟如此和善可亲。她顿时道:“谢宗主过誉了,戴月愧不敢当。”
谢红尘说:“吾观你乃半狐血脉,非土妖出身。能有这般能为,定是天赋卓绝。”
戴月哪敢当他一句“天赋卓绝”?他可是谢红尘啊!
玉壶仙宗第一剑仙,竟然亲口称赞自己?戴月头脑都有些晕乎,可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又太好,她没有解释真相,反而说:“奴婢惭愧。”
谢红尘道:“为苍生谋福祉,何愧之有?”
戴月心跳加速——谢红尘的话,听来对自己甚有好感!如果他能为自己脱了这奴籍……
她越想越心动,这世上除了朝廷,只怕就只有玉壶仙宗能许她光明前程了。而她想要的一切,其实只需要谢红尘简简单单一句话!
想到这里,她语声凄然,说:“戴月只是一介奴婢,纵有功德,也是家主的功德,自是不敢居功的。”
谢红尘若有所思,道:“善必有果,姑娘定有福报。”
他并未开口许诺,但这句话,似乎又包含着无穷的可能。
戴月顿时满心欢喜。
而正在此时,黄壤已经换了衣裙。她出得房门,又是飘飘一拜:“劳谢宗主久候。宗主衣袍……请容阿壤暂留,待清洁之后,再归还宗主。”她留个后手,万一谢红尘不上钩,总还有个寻他的借口。
“不妨事。”谢红尘单手背于身后,道:“阿壤带路。”
这一声“阿壤”未免太过亲昵。话一出口,连他都愣住。
可黄壤却仿若未觉,她盈盈浅笑,道:“宗主请。”
——当然会顺口啊,百年姻缘,几番痴迷,几番疯狂。什么第一剑仙的风姿、什么名门上师的博雅、什么仙宗宗主的寡欲。这都是在祈露台被她揉碎一地,踩进泥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