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黄壤安抚一声,却又将另一串糖葫芦递过去。“黄洋”愣住。黄壤笑道:“给你的。”
“我……我?”“黄洋”一脸不敢置信,“姑娘说笑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哪稀得吃这个?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他话里带笑,黄壤用尽全力,收敛眸中泪光。她轻声道:“吃吧。”
或许是因为她字句太过温柔,“黄洋”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那串糖葫芦。裹着糖浆的山楂,酸里透着满满的甜。“黄洋”咬了一口,待再抬头之时,那女子已经失了踪影。
他不知道这姑娘是谁,只是笑着又咬了一颗山楂。
——无论她是谁,这糖葫芦真是有滋有味。像是无尽岁月之中,那些风干的爱和亏欠。
黄壤回到了神像里。谢红尘目光微凝,黄壤可以瞒过其他人,但显然还不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眼见黄壤似一缕清烟,与神女像倏然合一。
……以香火愿力复生吗?他心知此事足以震撼仙门,令那些修仙者再生无穷欲望。自然也明白了第一秋为何不肯将黄壤复生之事公之于众。
黄壤在离第一秋最近的地方,听他讲述自己一生功绩。
如今的育种世家,早已不再区分什么散户。朝廷自办的官学,也因为有了沙若恩、宗齐光这样的人物,而不再形同虚设。
朝廷将供奉她的良种一钵又一钵地呈上来。其中许多良种都已经更新迭代,在她当初所育母种之上,又做了不少改良。
黄壤低头查看,不时还能点评几句。耳畔称颂,早已淡然。她只等着祭典过后,跟随第一秋回家。
他今天说了这么多话,晚饭可以给他做个烤梨,润润喉咙。
啊,说到烤梨,还是姐姐做得最好吃了。不知道她来了没有?
黄壤在如蚁的人群中寻找,只见远处,黄均和自己夫君一起,正带着儿子、儿媳,还带着孙女一同观礼。夫妇二人不知道低头耳语着什么。黄均一向木讷的神情,居然也现出几分笑容。
“黄洋”仍举着儿子,一边吃糖葫芦,一边观礼。
春风温柔吹抚,日头渐渐偏西,岁月悄无声息地经过。黄壤甚至觉得,或许,息音也在这世上某个角落,安安静静地成长了吧?
这人间呀,名利多虚无啊。那些惊心动魄、诡谲风云,最后也终究要坠入烟火里。
从此,日有朝暮,年有四季。
黄壤盯着渐渐沉落的红日,只得等着祭典结束,人群与荣光一并散去。然后,她就可以跟着第一秋回家。
贺表太枯燥,她听得不耐烦了,于是一缕传音到认真主持祭典的监正大人耳边。
“夫君,”她声音娇滴滴的,每个字都生着勾魂的刺,“今天太阳好大。人家扛住了日头暴晒,却扛不住想你……”
监正大人身躯一僵,差点念错了贺表。
然后,他显然是加快了节奏。
黄壤一脸得意,然后就看见台下的谢宗主也是身躯一震。
……他、不、会、也、能、听、见、吧……
息壤娘娘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祭典结束。
谢宗主深深注视祠中神女像,转身离去。多少年前的祈露台,那个人也曾依偎缠绕,柔情蜜语。言犹在耳,人事全非。
他迎着漫漫夕阳御剑而行,穿越即将沉落的天光,返回那一方清冷的暗室。回忆明明灭灭,耳畔有人拿了一颗樱桃,在他唇边蘸了蘸。
面对他的怀疑,伊人巧笑倩兮:“果子不甜,我要蘸一点蜜……”
那些纷繁错乱的曾经,半掺真心,半怀假意。可御剑飞行的第一剑仙,冷不防被光阴划伤。从此以后,伤口永不愈合,回忆终身凌迟。
神女祠里,黄壤待在神女像中,只等着第一秋来抱自己。
监正大人送走师贞朗,终于回身来到神女像下。他微微仰面,向她张开双手:“来。”
黄壤轻笑一声,合身扑落,正好跌入他怀中。
第一秋抱起她,她犹自碎碎念:“我们待会去郊外摘梨,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变种的梨树,此时正好成熟。晚上给你做烤梨,好不好?”
“好。”
“你变成蛇,我要骑你过去。我还没骑过蛇呢。”
“晚上再骑。”
“你知道吗,我今天看见黄洋了!我好开心!夫君,你说我们要是再生个孩子,应该是个人,还是个蛋呢?”
“不摘梨了。”
“那做什么?”
“骑蛇。”
……
黑暗降临,大地沉沦。
喧嚣人潮在蔼蔼暮色里,陆续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