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怎么在此地,至于太一经书,上弘文馆的时候不都是早就念了。”禤景宸扭头,看向明明一大把年纪仍旧年轻的大司命,温声说道:“今夜少司命的演绎……”
大司命摇摇头,说道:“陛下可莫要提我那淘气的孩子了,这曲东皇可不是她能表演出来的。她只演绎了云中君,便溜之大吉了。这东皇,还是我找了一位有缘人来扮演的。”
“哦?那少年是?”
“不是少年,是个姑娘。当年昭帝曾以见鹿公子之名在东皇祭上演奏了一曲《东皇踏元宵》,曲子是用尺八重谱的。这首尺八曲谱传遍了九州,也幸好如此,今夜才能遇到一个会这曲尺八谱的姑娘。”大司命说完了这句,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亏得我神机妙算,不然我徒儿今夜溜之大吉,这曲东皇演不出来我监天司就要丢个大脸了。”
“是,大司命神机妙算,力挽狂澜。”禤景宸淡淡地应了一句,心里却将那句昭帝以见鹿公子之名记在了心里。
她自然知道这一曲,她还知道见鹿公子流传于世的所有尺八谱曲。
她知道,却没有尽数听过。可后来听别人演奏的,却远远比不上殿下的好。
禤景宸一共听过钟离朔吹奏七次尺八,第一次是在离开云州的那个夜晚,钟离朔吹奏了一首《林深见鹿》,第二次是在鱼龙台上的《见月》。之后的五次,都是每年在春光灿烂,樱花绽放到极致的一天,钟离朔站在树下吹奏的一首至今没有名字的曲子。
曲声幽幽,轻快中带着浅浅的思念,仿若孩子在与母亲撒娇的低语,温暖之中又些哀伤。
只有在这一日,禤景宸才能听到那个看起来坚强乐观的人,心中不能倾诉的哀伤。
某一日在听到乐师吹奏钟离朔的曲子时,禤景宸才明白那个人真的不在了。想念却不能再见的悲伤汹涌而来,令她止住了乐师的尺八,不让自己睹物思人。
可今日,看到这场美到极致的东皇曲,她不禁在想那场她从未目睹过的东皇祭是否也精彩成这样。这么精彩的画面,不能传承于世,她有些替钟离朔可惜。
即使钟离朔不在了,她的曲子流传于世也不妨是一件好事。禤景宸想了想,觉得自己当初因为心中难过随意说的一句:“尺八乃亡国之音。”实在是太轻率了些,不想让人吹奏钟离朔的曲子也太自私了些。
她沉思了一番,看着眼前的大司命轻声问道:“那姑娘既然帮了监天司这么一个大忙,又如此精通乐器,朕倒是有些惜才了。不知大司命可问过那孩子是何人,明日给朕递个折子,也好让朕嘉奖她一番。”
若是深爱尺八之人,禤景宸想那便将殿下的谱子传与她也未尝不可。
这样也算,为殿下找个传人了。
听完女皇陛下这句话的大司命感觉有些微妙,她望着眼前中正肃然的女皇,微微一笑:“陛下难道就没将人认出来吗?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熟悉?”
方才她分明诱着女皇入境了,怎地陷入幻境之后还不觉得小公子熟悉,就不曾半分将她当做是昭帝吗?
青岚本来就不指望女皇能相信又回魂重生一事,最起码能让她在所剩无多的时间里能帮小公主在女皇心里种下相认的种子吧。
思及此,青岚不禁在想,太一门的传教太不到位了,怎么眼前这位女皇一点奢求已死之人活过来的念头都没有。
禤景宸心中当然有过这样的奢望,正因为知道这是奢望,所以心中对钟离朔的离去越加的清晰。
在她的心里,钟离朔已经烟消云散三年多了,再相似的人都只会令她想到钟离朔,而不会错认为她。
一如,禤景宸日日见着乐正颍那张肖似钟离朔的脸,却仍旧能清晰区分一样。
她不能区分的那一刻,只有方才在台上见到那个少年时。
但她知道,那是司命们的蛊惑,那是近日累积的思念已厚重得令她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