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之后,祝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明云见坐在桌边撑着眉尾,一本书翻了后面几页,他的双眼合上,似是困倦了。
祝照才轻轻靠近,他就立刻睁开了双眼,眼底的戒备一闪而过,几乎不查。祝照愣愣地站在原地,明云见问她:“你睡里侧,还是外侧?”
祝照说:“里侧。”
“那就不许半夜爬起来偷吃。”明云见还记得两人新婚之夜,他将要入睡时,被祝照吓醒了的场面。那还是第一次有个女子,半夜叼着袖摆,蹲在他的腰侧,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祝照脸上泛了点儿红,点头道:“我知道的。”
今夜,与大婚之夜一样。祝照的床上有两床被子,他们一人盖了一床,两个枕头之间隔了很宽的距离。明云见睡在外侧时,背对着她,面对烛火的方向,祝照不知道他究竟睡着了没有。
于是祝照也侧对着他的背影,伸手偷偷捏了明云见的一截头发,她实在睡不着,便就这样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云见突然开口:“小长宁。”
祝照立刻松手,以为自己玩儿对方头发被发现了,紧接着明云见又问:“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或是为了,不让死去的人难过吧。”祝照想了想,如此回答。
她活着,便是不想让九泉之下的爹娘与兄长难过,以她爹娘和兄长对她宠爱的程度,若她过得不好,甚至还死了,他们得多难过啊。
明云见突然转身,二人面对面,祝照一双眼睁得铜铃一般大,她耸着肩膀,有些小鸟依人。
被褥里的祝照是蜷缩着身体的,因为十月底的被窝里冷,她要睡到第二日早间,被子里才能有些许热气。
明云见望着她的眼,对她道:“冷的话,本王能借你半边被子。”
祝照笑了笑,摇头说了句谎:“我不冷。”
明云见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而后平躺着合上双眼,不在意祝照看他,也不介意桌案上未灭的烛火,但祝照知晓,他一定不是个容易睡着的人。
心里藏着事的人,晚间都睡不着,她有经验的。
但祝照近来,有两日睡得很好。
一是大婚之夜,她吃饱喝足,二便是今晚。
因为她知道,她的外侧有个人,那人曾救过她,那人能护着她。
幼时于书画缸中睡一觉醒来便是灾难与大火,血腥与刀光剑影的噩梦,自入了文王府后,她就没再做过了。
入梦前,祝照想起了明子秋的一句话,她说,她最喜欢皇叔了,因为皇叔是天底下对她最好,最温柔的人。
祝照想,明云见或许某些地方变了,但骨子里的温柔,当是没有变的。
晨起东方初白。
今早下了薄雨,房内还能听见门外呼呼刮过的风声,小院里有一株小小的银杏树,就靠在祝照房间的窗前,此时被风刮得摇曳,树枝上那可怜几片装点的金叶,一夕之间落得精光。
祝照醒来时,额顶发烫,喉咙肿得难受,嘴里苦且干,翻身咳嗽了几下,犹如刀在割嗓子一般。
门外的桃芝听见声音,推门进来,正瞧见祝照艰难地爬起来,想要喝水。
明云见一早上朝去了,约半个时辰前就起了,祝照毫无察觉。
桃芝倒了杯热水过来,喂祝照喝下后才察觉她脸色不对,搭在她手臂上的掌心滚烫。桃芝连忙摸了一下祝照的额头,惊呼道:“天呐!娘娘您这是得热病了啊!”
祝照喝了水后,眼前犯花,重新躺在床上,四肢沉重得几乎动弹不得。
桃芝将祝照扶躺后,连忙出去找檀芯,让府里的大夫过来给看看。
祝照躺下后呼出一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上一次生病,还是今年清明时雨多,天一旦冷热不定,她的身体便不好。
掌心握着心口的小金锁,祝照慢慢闭上眼,早有经验。
只要睡一觉,一觉醒来就都能好了。
第21章 热病
秋雨连绵至酉时,祝照在床上躺了一整日。
文王府里的大夫早间过来把过脉,替祝照看过一次,说是受了风寒,但因为她从小体弱,病不得,小病也能生成热病。
大夫配了些药,檀芯煎了药午间喂祝照服下之后,见她又沉沉睡过去,心里不安。
桃芝第二次叫大夫过来时,大夫也有些束手无策。一般热病,吃药就消解,若吃药不能消解,便只能叫她发汗,自己熬过去。但现下正落雨,昨日还算暖和的,从今儿个开始便分了季,冷风呼呼直刮,不好叫祝照出汗。
若是出汗没照顾好,一身潮湿地又吹了风,这热病没见好,恐怕还得拖严重了。
檀芯送走了大夫,又去煎晚上给祝照喝的药,桃芝就在房间里照顾着她。
祝照躺在床上,几乎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每回生病都是如此,以前在徐家,换季时若下雨,总得发一场热病。
祝照记得,那时平日里要好的徐二夫人不会来,也不许徐环晴过来,因为风寒热病易传染,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徐柳氏便不情不愿,捧着药过来喂她喝,一边喂,一边说叫她快点儿好起来,别总病着,怪吓人的。
祝照知道,徐柳氏是刀子嘴的人,祝照只需在病弱的时候,抓着她的袖子喊两声姨娘,徐柳氏便没法儿了,不说她,还能照顾她。
现在的感受,比起今年清明时节病时要难受得多,祝照想,恐怕是与她昨晚脱了衣衫躲在屏风后头,看了半晌明云见有关。这天已经不暖和了,当时还有风细细地吹来,她受了凉,又洗了澡,头发半干吹了半天才睡下,两层被子换成了一层,难怪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