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见走到祝照身边了才认真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字,瞧见上头祝照已经用朱砂笔写了点儿批改的话,就好似先前祝照练字,每每交给明云见时,明云见的批改一样。
瞧见祝照的字的确已经大有长进了,她是个聪明人,学东西很快。
纸上朱红色的小字一排规整,明云见瞧了轻声一笑,略微弯腰凑到祝照的耳边低语了句:“比小皇帝写得好了。”
就这一句,顿时叫祝照面红耳赤了起来。
明云见又直起腰,摆出正经姿态,评了明子秋的字:“不伦不类,多与你皇婶学学。”
言罢,他便离开小厅,只留了一句:“莫要玩闹太晚。”
祝照转身,腰后靠在长桌边上,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眼看着明云见走出了小厅。屋外长廊上灯笼之下的人影渐渐拉长变淡,而后消失,小厅的窗户缝隙朝外看,也看不见人影了。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直至此时,心口的跳动也未能平息,紊乱得厉害。
明子秋嘀咕了句:“皇婶的字好看,也都是皇叔教出来的,皇叔不肯教我,皇婶你快教我吧!”
明子秋说这话时声音不大,见祝照还愣愣地看着门外,以为她没听见,于是凑过去喊她。
“皇婶、皇婶!”明子秋略微放大了声音,祝照才一眨眼回神,她扭头看向明子秋,啊了一声问:“怎么了?”
“你的脸好红啊。”明子秋说着,又皱眉:“方才我见皇叔像是抱着你……”
她的话并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眼看祝照的脸越发滚烫,明子秋顿时像是反应过来了,她怔愣着站在原地,祝照连忙搁下笔捂着脸,匆匆朝后方走,道了句:“天不早,我们还是明日再练字吧!”
祝照离开小厅,朝后院寝室过去,明子秋伸手抓了抓脸颊,又瞥了一眼桌面上的字,反复回想方才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瞧见明云见与祝照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晚间祝照没怎么与明子秋说话,明子秋与她是儿时的玩伴,明云见又是明子秋的皇叔,祝照虽早就嫁给明云见了,可今晚明云见显然是有意想要调情的,结果被明子秋撞见,祝照如何能不尴尬。
明子秋是个直肠子,从小心里就不藏事,有些话想说也就说了,只是她一时半会儿没想通,故而不知如何开口。
晚间二人洗漱好,躺在一张被窝里,明子秋的怀里还抱着儿时的小毯子,一头长发散着与祝照的交织在了一起,祝照都快睡着了,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她对男女之情,并不敏感,可今日所见,仔细回想却莫名叫人面红耳赤了。
明子秋以前并不觉得祝照嫁给了明云见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在她心里,还是拿祝照当朋友更多,至多只是人前的称呼改了,也从未将她当成文王妃来看。
今日之事,叫明子秋醍醐灌顶,明云见与明子秋称呼祝照时,不是叫小长宁,而是说‘你皇婶’。
“皇婶……”明子秋思量许久,才敢小声开口。
祝照回应,嗯了一声。
明子秋的手心攥着小毯子的一角,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皇叔啊?”
祝照听她这话,心里忽而漏了一拍,被人戳中心事,难免有些不自在,但这事无需隐瞒,祝照便老实点头。
动作细微,明子秋看见了。
她道:“我先前一直都不知道,你是喜欢皇叔的……我、我还以为你与我一样,都拿他当皇叔看呢。”
她见多了皇室之间成婚,并不是娶谁,嫁谁都是有感情的。好比她的亲弟弟,当今皇帝,即便是如此地位后宫里的妃子也一个都不由他自己选择。
更别说三妻四妾的贤亲王,爱钱如命的赞亲王,只想权势的嵘亲王,和貌合神离的两位公主驸马们。
明子秋以前想,祝照嫁给明云见是好事,回到了京都她们还能碰面相聚一起玩儿。明云见也非登徒子,不会轻薄了祝照,从此以后祝照有了去处,有了依靠,也有了身份地位,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她才有胆子在祝照跟前说明云见与苏雨媚过去的事儿,因为她以前当真为明云见未能与苏雨媚在一起而惋惜过,祝照也跟着惋惜过。
但她未曾过,那时随她一同惋惜的是五、六岁的祝照,而非如今的文王妃。
今日想通了,明子秋有些懊恼,也有些不知如何与祝照相处了。
祝照喜欢明云见,明云见也喜欢祝照,那祝照的首位是她皇婶,而非朋友了。
“我皇叔也是喜欢你的。”明子秋沉默了许久,经过很长时间复杂的心情,才说了这么一句:“因为他从不喜欢与人亲近,但他今晚与你亲近了许多回。”
从他将祝照环抱在桌边,与看字时刻意附身凑到她耳旁说话,都能看出来。
祝照从明子秋的口气中听出了点儿什么,她翻身看过去,只见明子秋怀中紧紧地抱着小毯子,像是在这一刻与她产生了隔着辈分的生疏来。
日后,或许不能再无话不谈了。
“在私下,你还叫我长宁就是了。”祝照突然开口,与她笑了笑:“关于你皇叔的坏话,我还有很多想与你说的呢,若你不与我交心,我在京都就没有朋友了。”
明子秋听祝照这么说,怔了怔,眼眶微微泛红,她松开小毯子,抱着祝照钻到了对方的怀里,如此求保护的姿态,却用手顺着祝照的背,说着安慰旁人的话。
“你放心吧,日后若有心事,你还能与我说,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的。”明子秋说着。
之后的几天,明子秋陪着祝照在街市上转了几次,偶尔两人会坐在月棠院的阁楼上,瞧着月棠院内的海棠花新开的几朵花苞,或读书写字,或做女红。
祝照不会绣花儿,明子秋显然也不是个中能手,桃芝也不会,不过淑好却对这个颇为在行。
淑好平日做事风风火火的,绣花却很细腻,她说是因为她家境贫寒,之下还有两个妹妹,妹妹衣裳上的花儿鸟儿的都是她绣的,故而女红手艺不错。
祝照性子慢,能静下来好好绣一两样东西,明子秋却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两人说好了一日时间,都绣一样东西出来比一比,祝照在阁楼内坐了两个时辰,明子秋就在阁楼旁的秋千上荡了一个半时辰。
最后太阳下山之前,淑好被桃芝推着当评判的老师站在最中间,看看是文王妃绣得好,还是慕华公主略胜一筹。
祝照绣了一只白孔雀,对于初学者而言孔雀算是顶难的了,不过祝照认真精细,绣得不说好,但至少能瞧出来是个什么。那边明子秋就不行了,明子秋绣了一只穿过两枝柳条儿的春燕,春燕的尾巴两边一长一短,针线粗糙,也不平整,她不说,绝对看不出是个春燕。
小松胆子大,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轻轻递了过来,明子秋瞥了一眼那字顿时瞪着他哼了声,站在明子秋身后的涂楠也看见了,不禁低笑。
纸上写着: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