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为人温柔自在,真心实意,他的处事又暗藏锋芒,琢磨不透。
有些事,明云见不与祝照说,祝照便不会主动去问,或许她只看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冰山一角。
“既然王爷并无特别的爱好,我却有些想法,不知王爷能不能陪我一起打发时间?”祝照伸手指了指窗外才落的日光,以及潜江镇的华灯初上,她笑:“现在叫我睡,我可睡不着的。”
明云见知道她白日睡了一天,枕麻了自己的双腿,现在把祝照按在客栈内不让她出门消遣,的确有些为难了,于是他起身道:“走,爷带你出去转转。”
祝照首次听他称呼自己为‘爷’,不禁笑了起来,起身两步跟上对方,主动伸手去牵道:“王爷这般将自己叫老了。”
“本王本就会比你先老。”明云见道。
祝照抬眸朝他看去,知晓起初在明云见的心里,他们之间的年龄的确是道问题,于是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道:“皇叔一点儿也不老,瞧着像是哥哥一样。”
“你这古灵精怪……”明云见得她称一声皇叔,又被叫一声哥哥,仿若被一片羽毛刮上了心间的软肉,一扫阴霾。
潜江镇的晚间大多都是捣腾瓷器的,只有些许摊位是买卖正当玩意儿的,那些穿着普通于地面上铺了一块长布,上面摆着形色不一的瓷器的小贩手中的瓷器,绝大部分是窑厂后方捡来的残次品。
自然,其中偶尔也能碰见一两样好物,可能是被人偷出,或者是商人途径此处赌钱压下的物件。
祝照与明云见上街二人是牵着手并肩走的,因为有明云见在,小松跟在后头老实了许多,否则这时候就得率先跑到前面去瞧热闹了。
京都里摆放于王府内的物品有许多,祝照以为在文王府库房内看到的那些就够五花八门的了,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潜江镇某个摊位上,都能出各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祝照沿街看了许多,瞧见还有这处特产的糖酥,于是买了两包糖酥打算明日路上吃。
明云见问她:“瞧了这么多家店,你可有喜欢之物?”
祝照摇头,她对瓷器并无特别喜好研究,店里的品相大多一样,放在一起无甚差别,倒是小摊位上的比较稀奇,丑有各种丑法。
祝照瞧见一烧饼铺的旁边,巷子角里蹲着个年轻男子,相貌尖嘴猴腮的,双手插于袖中,百无聊赖的模样,店铺的灯都照不到他的身上。他面前就放着一件旧衣服,三五样物件摆在其中,都不太大,其中一个却叫祝照停了脚步。
台底层峦叠嶂的江山,边上一株斜斜生长的桃树,一只金漆的猴子倒挂在桃树上,怀中抱着个巨大的桃子。这是一样做工极为复杂却又堪称精品的猴子抱桃瓷器摆件。那猴子身上还有凹凸柔顺的毛发,一双眼镶嵌着昂贵的猫眼石,怀中桃子釉色极为逼真,比起放在祝照看到的店铺里的那些好了太多。
祝照走到跟前问了那名男子这猴子抱桃的价钱,那男子报了个中规中矩的价格,并没多要。
见祝照犹豫,他对祝照笑了笑,问了句:“夫人到底买不买?”
祝照抿嘴,将荷包里的银钱取出放在那男子的跟前,道了句:“我买了。”
将猴子抱桃的瓷器摆件买下来后,桃芝分外不解:“娘娘,方才那男子瞧着就不像个好人,这物件说不定是那人偷来的,您怎么还买回来了?”
祝照道:“那人不是小偷。”
明云见朝祝照瞥了一眼,问她句:“你怎么知晓的?”
祝照道:“他虽蹲在角落穿得普通,面相不怎好看,不过脸上无纹无斑,双手伸出时细腻无茧,发梳整洁,袖露真丝。瓷器的报价也很公道,摆上来的三件摆件全都是好物,哪儿有这样的偷子。”
桃芝闻言,咦了声,回头看去,果然瞧见男人与周围摊贩不同。其他人都吆喝着众人来看,他却没甚所谓的样子,也没有陪人笑脸,不像是个做买卖的。
“王爷也看出来了吧?”祝照问明云见。
明云见的确瞧出来了,乾江都有许多赌坊,恐怕这是哪家窑厂的小公子赌输了钱怕被家里人知晓,交托给下人不放心,便亲自出来变卖物件了。
祝照见明云见不说,便道:“今日买的猴子抱桃便送给王爷了。”
明云见扑哧笑了笑,其实这一点他也猜到了,猴子抱桃寓意封侯拜相,长寿无疆,祝照除了能送给他,还真送不到别人的手上去。
回到客栈房间后,祝照与明云见沐浴合衣躺下,祝照仍旧睡不着,便起身说要给明云见捏腿,那猴子抱桃的瓷器摆件就放在房内的桌面上。
明云见靠坐在床头,望着盘腿坐在身边的祝照,那双小手隔着薄薄的被子在他腿上捏着,怎叫人不心猿意马。
祝照一边替他捏腿,垂着眼眸状似无意地问他:“王爷,这瓷器有什么问题吗?”
明云见挑眉:“为何这么问?”
“我见你得之并不多高兴的样子,且我在买这猴子抱桃时,你朝卖物的人看了好几眼,方才回来,你还特地看了那猴子抱桃的戳章。”祝照如实说。
明云见啧啧伸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道:“你怎会这般细心,别人些许打量都被你看在眼里。”
“我看错了?”祝照问。
明云见摇头:“没看错,那瓷器的确有些问题,若本王没记错,这猴子抱桃出自官窑陆家,而这猴子怀抱寿桃,恐怕也是将作监为两个月后静太后生辰准备十二生肖抱寿桃的礼。供给皇宫之物居然被人轻易拿出来贩卖,若非被偷,便是这官窑本身出了问题。”
“算是大事吗?”祝照问他。
明云见点头:“官窑供皇宫瓷器,非同一般,亦不可出错,往小了说是官窑陆家出事,往大了说便是将作监失职。”
祝照啊了声,又问他:“那我们要回去吗?”
明云见摇头:“不回,本王都离京了,还管那些作甚?”
“啊?”祝照没想到他居然这般玩忽职守,都被他撞见问题了,还未离京太久了,明云见都不管了。
明云见拉过她的手,低声说了句:“好了,不用费力,本王早就不酸了。”
祝照收手,又在他身上看见了那种无所谓却又慎重的矛盾,明云见将祝照拉到了自己怀里,问她一句:“不盖被冷不冷?”
祝照摇头,这天已经渐渐暖和,早不冷了。
明云见轻声一笑,翻身将人压下,与她说:“吹灯歇下可好?”
祝照脸上一红,点了点头,又听见他说:“你还欠本王补偿。”
“那、那我如何还给王爷?”祝照小声问。
明云见道:“叫声夫君听听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