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照道:“陆大人不是要找青门军吗?这便是你要找的青门军。”
陆粟问:“王妃这是何意?青门军一人也无,倒是这些腰牌怎会在王妃手中?莫非青门军当真毙于城外,皆是文王所为?”
“青门军意图造反,恐吓夜旗军随行,妄图追杀身怀圣旨的两千金门军。夜旗军原是文王手下,自然忠心于陛下,决不允许青门军这等反贼留活!”武奉扬声道:“青门军是我杀的!死于我手的至少五十人,若非文王殿下及时赶到,下令诛杀青门军,待到酿成大祸时,一切都晚了!”
“什……什么?”陆粟只觉得可笑:“你说青门军造反?有何凭据?”
“陆大人若不信,大可带着这些腰牌入宫面圣,问问陛下是否暗自派了两千金门军离京,此事我也是听王爷归来时提到才知晓的。”祝照道:“非青门军造反,而是其背后有人意图造反,青门军不过是先行军,若不扼杀,让奸人得逞,大周危矣。”
“王妃、王妃所言……”陆粟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造反,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如若此事是假,祝照也不敢胡编乱造,若是此事是真,就连青门军都能收买之人若要造反,可见其野心可怕。
“王妃所言可有凭据?”吴少彦问:“若是文王绞杀反贼,为何陆大人赶到秋山时,山上一具尸体也无?若是心怀坦荡,又何须清理尸首,消灭痕迹?”
祝照挑眉:“哦?看来大驸马的眼神的确很好,非但看见夜旗军出入文王府,还看见了远在百里之外的秋山上被人仔细清理,不留痕迹啊。”
陆粟顿时朝吴少彦看去,他只告诉了吴少彦事发于山上,可不记得自己说过是秋山,就是这一句话,陆粟朝一旁走了半步,与吴少彦保持了些许距离。
“我……我是提大理寺中人提过。”吴少彦道。
前往秋山之人不止陆粟一个,这么解释,也说得通。
祝照道:“秋山行人多,留着横尸遍野吓过路百姓吗?文王考虑周全,本不欲将此事现下告知,以免打草惊蛇,反而叫青门军背后之人有所防备,但陆大人都找上文王府,冠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文王府也不得不出面解释了。”
“青门军一事,陆大人可问陛下,待到王爷身体恢复后,亦会入宫面圣,将事情原委说清楚,信与不信在于陛下,不在于陆大人,又或者陆大人请下的搜府令到时,你要再想来文王府耀武扬威也可。”祝照言罢,道:“王爷尚在养伤,不喜吵闹。”
祝照转身,离开前厅时道:“小松,武奉,送客!”
小松跳到了武奉身旁,一脚将面前的青门军腰牌踢到了陆粟的跟前,双手环胸,微微抬起下巴。武奉沉稳,还算有礼地说了句:“陆大人,大驸马,请吧。”
陆粟瞥了一眼地上令牌,让大理寺的人将令牌一个不漏地捡起来,便率先吴少彦一步离开了文王府。
吴少彦望着陆粟的背影,只觉得文人当官果然优柔寡断,一个大理寺卿,居然还比不过将作监有胆,当时将作监至少是带着东西离开,又反咬了文王府一口,而今的大理寺卿却落魄而归,丢尽了颜面。
吴少彦跟上了陆粟,瞥了一眼正在研究青门军腰牌的陆粟道:“这些腰牌都是真的,就是陆大人手中拿的那一枚,便是青门军统领的腰牌,如今青门军被灭,一个活口都不剩,自然是他们文王府说什么是什么。”
陆粟看向吴少彦,问:“你认为还有问题?”
“自然,若是文王意图造反,被青门军发现,于是他杀人灭口呢?”吴少彦低声一笑:“陆大人可别说自己没有猜忌,夜旗军跟在文王身边十余年,早被他养成私兵了,便是被青门军暂管又如何?经此一事,朝中人见青门军结局,无人再敢打夜旗军的主意,这夜旗军的调遣权啊,终是要回到文王的手中。”
便是明云见主动将夜旗军的调遣权送出,也无一人敢轻易接下,谁都不想养几千军在身后,却时刻惦记着这些人会随其主人,吞噬自己。
陆粟收回令牌道:“大驸马今日之言,就不怕得罪文王府?”
“陆大人会出卖我吗?”吴少彦咧嘴一笑:“我今日可是陪着陆大人一同过来的,这本不是我分内之事,可我还是帮着陆大人分了担子。”
陆粟心想,若非有你怂恿,又何来今日被一个十几岁的文王妃施下马威这等丑事。
走到路口,陆粟便与吴少彦分开。
夜旗军的人也跟着他们,直到确定了他们已经回到各自府上了,这才返回文王府禀告。
祝照应付完了人,便去了明云见的寝殿,只是明云见还睡着,浑然不知就在方才,祝照顶着巨大的压力好好运用了一把‘文王妃’的身份。
以势压人,不是她喜欢做的事,并且压下明子秋的死,祝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静太后那边知晓明子秋给祝照送过一封信,祝照也及时书信一封给太后,告知了自己的无辜不知情,只当明子秋在外贪玩不肯回来,不能将此事与明云见和青门军扯上半分关系。
至于山崖边关于明子秋马车的痕迹与那几个宫人的尸体,祝照也都让武奉去收拾青门军尸体和腰牌时一并处理了。
听武奉说,宫人的尸体都深埋了起来,地上的车轮痕迹也被刀剑痕迹覆盖,至于明子秋……本就是坠崖,崖下又是金河,被水冲走后一丝痕迹不留。
祝照坐在明云见的床边,本能地想要离他近一些,寻求一些安慰与依靠。
她觉得自己渐渐变得自私又冷血了,她知道那晚事情扯上明子秋,就算明云见拿出了青门军造反的证据,也始终会在小皇帝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她终有一日,为了文王府,为了自己的丈夫,将明子秋的死彻底隐瞒,让她孤零零,可怜地沉于河底,甚至无人打捞。
祝照将脸埋在掌心中,双肩颤抖,不想吵醒了明云见,也不能止住痛恨自己卑劣的心。
“对不起,子秋……”祝照的眼泪顺着指缝流出。
明子秋曾说,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可祝照觉得,此时的自己配不上这个身份,她不是一个好的朋友,甚至不是一个好的皇婶。
作者有话要说:说到做到。
第92章 弹劾
明云见是三日后清醒的, 因为天热气闷, 又接连下雨,导致他伤口溃烂的问题, 使得明云见这几日都是昏昏沉沉,不能清醒。
大夫治疗时祝照都在旁边陪着, 等大夫走后也是她亲自喂的药, 偶尔明云见醒来时见她, 还会对她温柔一笑, 宽慰两句,说自己不疼不困不难受, 祝照如何看不出来真假。
好在自大理寺卿来的那日起,天气就渐渐转好,暑气未消, 房间里依旧闷热, 不过没有雨水,窗户与门半开着, 床边再放个打开的冰鉴,偶尔有风吹入时带着丝丝凉意,叫明云见的伤也养好了些。
明云见醒来时, 还是上午,太阳未到正热时分, 冰鉴里放了一串葡萄与两个蜜桃,蜜桃的果香很浓郁,盖过了房间内的药味儿。
他睡在床中, 斜靠着,怀中正依偎着一个人,头发散乱,蜷成一团,身上半分薄被没有分到,但睡得很沉。
祝照是昨夜困极又不想独自一人回到月棠院才爬上了明云见的床的,她怕自己碰到了明云见的伤,故而只占着床侧的一角,整个人缩着睡,尽量不挨着对方。她的外衣鞋子都没脱,一双小腿还挂在了床外,瞧着姿势就知不舒服,睡熟了之后也没知觉,头缩在了明云见的怀中,被发丝遮挡了些。
明云见手臂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就是肩膀上的伤较为严重,故而右手还是不能随意动弹,可手指完好。他见祝照睡得安稳,不忍打扰,只是轻轻拂过她脸上的发,叫她的脸露出来,便一直看着,没有出声,也没动。
几日高烧,倒是让明云见难得地重病了一场,以往就算是生了病也没有这次一般神志模糊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院子外头传来了人声,似乎是古谦在数落府丁没有做好事,声音已经尽量压低,但因离得太近,加上这处门窗开着,祝照觉浅,听见声响便立刻睁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