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棠院内的桂花树都开始结一批初次的小花苞了,白色的花苞星星点点地落在绿叶之间,便是近看也不显,倒是还没凑近一阵风吹过来,能闻见些香气。
明云见卧床躺了十日多,总算是被府上大夫允许下床走动了,他伤的是胳膊,也不是腿,但因为受伤较重,大夫给他用了不少药,总能致困,这些日子明云见几乎是睡过去的。
清晨起床时,祝照给他穿了衣,套上外衣不必躺在床上的感觉,简直叫明云见神清气爽。踏入房门的那一刻,他便先以左手抓着祝照,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下,再牵她的手去听风院里看孔雀。
听风院里的两只孔雀被淑好养胖了许多,身形也不似刚带回京都时那么苗条了,祝照偶尔还从那只绿孔雀的身上看见她给明云见绣的荷包上,那只丑孔雀的影子。
明云见也许久没来过听风院,乍一看身膘体肥的孔雀,怔愣着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道:“这都成花鸡了。”
祝照听他这么形容,不禁笑出了声,嘀咕了句:“小心它们俩听见,过来咬你。”
明云见晃了晃左手道:“本王现下还负伤着,动弹不得,若这两只真冲过来要咬本王,便靠王妃救我了。”
“王妃不会武功,可救不了你。”祝照说到这儿,本是一句玩笑话,牟然让她想起了明子秋,脸上笑容微微僵了瞬,她挪开视线,换了个话题道:“京中现在有人传言,说赞亲王要造反。”
“他如今手上只有不成气候的紫门军,如何能造反。”明云见道:“紫门军人数虽多,但大多不是习武之辈,至多会些花拳绣腿。赞亲王失了户部,又被收走了赤门军的调遣权,现下再不收敛,很容易便被拿下,届时就与贤亲王一般了。”
“赞亲王造反是假,那嵘亲王造反……应当就是真了吧?”祝照拉着明云见坐在长廊边上,隔着花窗见院中孔雀飞上墙头,啄了一朵花儿后又飞了下来。
“太谷、峄山、免州三地,都有嵘亲王的私兵。”明云见对她道:“这些也都是本王江湖上的朋友打听出来的,京都的官大多只知坐在府上享乐,无几人真心效忠大周,若有一日嵘亲王反了小皇帝,怕是他们变得最快。”
“私兵难养,更何况是这么多,便是山林草野之间能隐藏他们,可平日里的军资吃喝都是从哪儿来的?”祝照心中一惊,若是三地有兵,那嵘亲王的私兵少说也有八万人了。
八万人的兵,加上那副画上对他效忠的官员,他若反了大周,只怕是其他握有兵权之人,也会倒戈。
“吏部封勋,礼部科考,刑部狱修,兵部械器,原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除此之外,恐怕户部、工部也有他的人。”明云见道:“嵘亲王有两个儿子,长子在边城,次子娶了个家中经商的女子为妻,靠这些养他八万兵马,不成问题。”
“可嵘亲王现下都没有举动。”祝照抿嘴。
恐怕小皇帝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让周涟在免州待了几个月,就是为了查清私兵一事,不过说起私兵,若无明云见去雁州治水,于景州山下被难民匪徒所困,也不会引来私兵一事。
祝照不禁朝明云见看去,朝中无人知晓周涟去处,偏偏他知道,在免州见到周涟时,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反而早周涟一步查出了私兵。
他还知道嵘亲王另外两批私兵的地址,莫非当初景州私兵一事,就是他故意透露的?
明云见察觉到了祝照探究的小眼神,不禁失笑,面对她坦然道:“你若想看本王,便大大方方地看,瞥我算是什么?”
“王爷……早知嵘亲王之事?”祝照问他。
明云见道:“他的野心朝野尽知,权势滔天也非一两日,他想造反,没什么好稀奇的。”
明云见顿了顿,又将祝照的手抓紧了些道:“当初他还是皇子时,在朝中就很有威望,文韬武略,是我们所有兄弟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只可惜……他母妃为异国败仗后进贡的美人,出生低人一等,即便再有才干也不会被父皇选上。”
祝照心想,难怪她之前见过嵘亲王一次,觉得他面容不似大周人,五官较为深邃一些,眉骨略高,但因蓄了胡子,故而特征并不很明显。
“嵘亲王骄傲自大,也不甘心皇位让给了当时的五皇子,也就是先帝明天子,为此与父皇闹过一阵子,再后来便被父皇责罚了。”明云见摇了摇头:“他的双眼从未离开过龙椅,明天子忌惮他,当今小皇帝又怎么会放心他?”
所以嵘亲王造反,并不是稀奇之事,从很久以前便已经埋下了种子。
风中传来桂花香,祝照回头看了一眼繁花似锦的院落,恍惚听见明云见低语了一声:“但天下不会是他的。”
祝照侧头看去,只见微风将明云见的发丝扬起,他未戴玉冠,只是一条浅蓝色的发带束了一半的头发,发带上的云纹在祝照眼前晃过,叫她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第94章 乖些
明云见的侧脸很柔和, 眉目温柔, 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仿若方才所谈沉重气氛都不存在。他捋好被风扬起的发丝, 看向祝照,温声问道:“天不似之前那么热了, 这风吹得你冷不冷?”
祝照讷讷地摇了摇头, 忽略方才听见的一句若有似无, 低语:“王爷为何要将这些话说给我听?”
“早做准备。”明云见道。
祝照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早做什么准备?难道是他早就预料到嵘亲王会造反,现下也说给她听, 好在嵘亲王当真造反,举兵围困京都城时,让她别太过慌张, 安心留在府中静候大周得胜的消息吗?
明云见没对这四个字多做解释, 拉着她的手起身道:“走,去看看湖中莲蓬长出来了没有, 若是长出了,便让小松摘几个给你吃。”
祝照哦了声,将心中所虑暂且抛开, 跟着他离开了听风院。
明云见走在前头,一身慵懒舒适的白衣, 腰带都未系上,这几日受伤没怎么吃东西,被风吹得衣裳贴着身躯非常显瘦, 有些飘然欲仙的味道。
他牵着祝照的手不禁十指相扣,眼眸微垂,嘴上虽挂着浅笑,心里却是沉着的。
从祝府出事,明天子驾崩后一路走到现在,他想要的结果便在不远处,若现下不与祝照说一些话,待她自己察觉真相后,也不知是一番怎样心情。说一些能说的,留一下不能说的,也算早做准备。
去了湖中小屋祝照便有些不自在,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从这儿路过都能想起先前明云见与她一起在这小房间里的旖旎画面。
现下荷花多半凋谢,荷叶倒是还绿油油的,从湖中小屋正面朝湖上看去,能瞧见不少已经成熟的莲蓬。
明云见让小松去摘几个莲蓬来,小松轻功好,脚尖只在水里点了几圈涟漪便飞身于荷叶丛中摘了几个莲蓬下来。得了明云见的允许,他自己留了一个吃,小松挑了个小的留下,剩下三个大的都笑眯眯地递到祝照手中。
祝照剥莲蓬还算在行,以前琅西的家中后方也有一个小池塘,徐潭摘过不少次莲蓬回来,祝照总是他们中剥莲蓬的那个,徐潭和徐环晴负责吃,徐环莹不爱这些东西。
想起徐家人,祝照顿了顿,剥莲蓬的动作没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潭儿哥现下还在夜旗军中吗?”
“本王让他在家休息了,不过饷银照例发,夜旗军不适合他,只是当时他无处可去,本王才想给他个出路的。”明云见瞧见祝照剥好了莲子,去了莲心又送到他的嘴边来,于是抿嘴一笑,张口吃下后道:“这事倒是好办,回头本王找人让他编入赤门军中,白日巡逻方便许多。”
祝照抿嘴点头,其实也觉得这样挺好。
“青门军副都统一死,环晴就不必嫁给他了。”如此祝照心里也算是了了一件小心事。
她虽不喜欢徐二夫人,但是徐环晴却是跟在她身后长大的,祝照还考虑要给徐环晴另外寻一门好亲事。
对京中外人来说,赤门军比夜旗军光鲜亮丽许多,徐潭在夜旗军中也只是普通一员,找了关系入赤门军当小队队目的话,想要讨个好媳妇就不难了。
明云见说的话,也就两日便办妥了,祝照让小松与桃芝特地去一趟徐家,把好消息告诉徐冬,若是徐潭能在赤门军中好好锻炼,日后立了功,或可破例升为金门军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