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照小心翼翼地将金锁摘下,转身坐在了小屋前的台阶上,她将金锁捧在手心,犹豫究竟是否要破坏明云见留给她的东西,犹豫不过片刻,她还是皱眉,掰开了金锁裂缝。
果然,祝照瞧见金锁里露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块细致的绢布,绢布很小,叠成四方,展开刚好够一块玉玺印大小,而那四方的绢布上只有一句话,上面盖着玉玺印,年代久远,但字迹清晰。
待到功成之日,归还文王自由。
祝照豁然明了。
所谓信物,根本不是先帝送给文王的玉扳指,那枚玉扳指除了曾佩戴在明天子的手上之外,根本说服不了众人什么,但盖了玺印,先帝亲笔执写的圣旨,才能真正救明云见一命。
祝照猛地起身,因为太过激动头脑微微发晕,她脚下踉跄,扶着身边的柱子才勉强稳住,而后扬声喊道:“小松!”
小松听见声音从屋顶跳下,见祝照神色紧张,连忙凑上前去。
祝照的手心紧紧抓着那张唯有掌心大小的圣旨,对小松道:“我要回京,我要入宫,我要面圣!”
三句我要,一个比一个难。
她的声音并不低,小屋内外的人都能听见,在书房里等着林大夫配药的慕容宽听见此话,连忙走出道:“你说什么?这个时候你要回京都?文王被定谋逆之罪,你是文王妃,这是巴不得让小皇帝赶紧想起还有个你,好让你们俩一起上断头台呢?!”
祝照听见断头台,身子僵了一瞬,她望着日出,心里越发惶恐。
明子豫的圣旨已下,迟一时,明云见的危险便多一分,说不定圣旨到达死牢后,正午时分他就要被午门斩首,现下太阳已经升起,时间不早,若不再赶回京都面圣告知明子豫一切,恐怕当真难救回明云见了!
祝照提起衣摆便要朝外走,边走边道:“子秋归来告知消息,陛下下旨要斩王爷,我不能在此坐以待毙,我已经知道他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我有办法能救他,如今,也唯有这一个办法可以救他!”
小松不知所措,没明白祝照究竟参透了什么,分明前几日他们还在为‘旧物损,待还之’而焦头烂额。
慕容宽皱眉咳嗽,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都给我阻止危险的想法!明云见将你留在飞竹林让我看着你,便是要护你周全的!你若这个时候回京便是羊入虎口!我慕容家势力再大,助你逃跑可以,还能让你在此时京都来去自如吗?”
“阿瑾哥!”祝照转身望向慕容宽的脸,她捏着裙摆的手微微收紧,整个人都在发抖,分明因为生病越发瘦弱,可眼神却万分坚定,不容拒绝。
慕容宽一怔,小小女子,瞧着一阵风就能将她吹飞了,这样还想着只身一人入京救文王,慕容宽不知该说祝照是蠢,还是说她无畏。
“阿瑾哥,慕容家若能帮我,我必感恩,若不能帮我我也理解,可这世上仅有一个明云见!”祝照道:“你曾与我说,哪怕我的心里有一丝怀疑,都要将话问清楚,当初是我意志不坚被药物催了心智,误会他的为人,而今事实摆在眼前,我又如何能装作毫不知情,还苟活下去?!”
若让祝照见到明云见,她必会怪他,怪他隐瞒,怪他将自己推向危险,怪他把保命的东西留在她这儿,难道他就不怕祝照参悟不透,不怕祝照至死也不原谅他,不会带着圣旨去救他吗?
可要祝照再怪,她更怪自己,怪自己没能足够信任,怪自己是个孱弱的身子帮不上半点忙,怪自己从始至终都不能真正进入他的世界,让他孤注一掷。
说什么交心夫妻,未曾共同经历过生死,不曾愿意为彼此牺牲性命,他们又怎能真正坦然相对,以我心,换你心呢?
他们都是复杂的人,都不会对身边的人毫无保留,祝照藏了画,藏了心事,明云见藏了计划,藏了真相。唯有此刻生死相依,祝照才知道,有些秘密是说不出的,但彼此都懂,才能毫无芥蒂,相濡以沫。
第121章 进宫
慕容宽说不动祝照, 唯有帮着她, 免得她鲁莽行事反而遇上危险。
明子秋与祝照说的话她没敢告知任何人,就连小松也没说, 只是与他们说了太后嫁祸明子秋为明云见所杀,所以小皇帝下旨要杀了明云见这一点。
圣旨不会拖延, 但在明云见被斩首之前, 祝照就还有机会。
早间涂楠是骑马过来的, 祝照捡了现成, 也可骑马回去京都,只是她从来没骑过马, 慕容宽只能跟着她,两人公乘一骑,小松与霍海会轻功, 倒是可以随后跟着。
慕容家虽说如今没在朝堂, 但是京都有许多挂着慕容家牌子的商铺,每日早间采买进货都得从城门经过, 与守城门的也都相熟。
慕容宽是慕容家唯一的公子,京都内外多少得给他点儿面子,只是他能带祝照入城, 却未必能送祝照入宫。
祝照坐在马背上,身后慕容宽扯着马车缰绳, 已经是第二回 骑这么快的马,上一次,还是祝照被明阐捉住的时候。
依慕容宽的私心, 他根本不想帮祝照回去,小皇帝要杀明云见虽不仁义,但却睿智,唯有如此才能震慑朝野,四个亲王死了两个,剩下的两个才会安分守己。
只是人心肉长,他见识过祝照不吃不喝半个月,就躺在床上等死的模样,自然也知道如若明云见当真就这么被杀,而祝照口口声声有办法救他,却未能救他,必然会悔恨一生,或可能当真如她自己所言,文王一死,她也活不成了。
慕容宽浪荡惯了,不懂男女情爱有何不可割舍的,但他只有祝照这一个妹妹,从小受苦长大的,慕容宽想惯着她些。
他听家里人的话,危险的事儿从不去沾,但人生偶尔冲动,未必见得是件坏事。
祝照坐在前头,迎面吹风,她脸上蒙着面纱,衣服穿得也朴素,这些日子在飞竹林,就连慕容宽的服饰都简便了许多。
二人入城并不难,只是小皇帝下令,城中戒备森严,慕容宽只能先带着祝照去了慕容家的一间铺子里,再托人问问京都里的情况。
时间未到正午,但京都里的人也没听说小皇帝下旨要杀明云见,可见他昨夜虽然拟旨,这旨意还没放出,祝照还有些时间。
小松与霍海是后来跟上的,两人到时,慕容宽正与店铺里的伙计打听大理寺近日可有什么动静,祝照站在店铺后门,盯着院子里的一株海棠树发了呆。
昔日文王府月棠院中也有这种海棠树,只是现下不是海棠花开的季节,祝照过来时吹了一路冷风,脑子里昏昏沉沉,双手死死护着放入怀中的物件,望着海棠花痴痴失神,不知不觉落下了两滴泪来。
从她入了飞竹林后,就没有放声大哭过,所有的眼泪一如往日,都是藏着的,只有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才会流下。
祝照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渐渐觉得,这样去哭当真很苦。自入了文王府当上文王妃后,明云见就没真让她受过委屈,所有的快乐发自内心,所有的难过也可直言表达,渐渐祝照自己都要忘了藏起心事与忧愁是什么感觉了。
她以为自己成婚之后是成长了,如今看来,成婚之后她才能像个孩子,那都是明云见给她的心安。
小松望着祝照孤零零的背影没敢靠近打扰,倒是霍海没所谓,大大咧咧走到她身边,见祝照背过身将脸上的眼泪擦去。他回头瞥了一眼还在打听消息的慕容宽与小松,伸手拍了拍祝照肩膀道:“你可知晓我是做什么的?”
祝照回头朝他看去,低声道了句:“你是王爷在江湖上的朋友。”
“朋友自然是文王抬举我的称呼,我以前在京都可是被通缉的盗贼,当初皇宫里的皇帝吃饭,都得吃我吃剩下的口水。”霍海笑了笑:“你等他们俩调查,得等到什么时候?小皇帝要杀文王,未必会大肆宣扬,或许等他们听闻了什么,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祝照自然知道这一点,她怕就怕小皇帝会秘密解决明云见,而他们在此无非是等着明云见死。
霍海道:“当初我答应替文王去你家府上取画儿,结果没成,这个人情就一直欠着他的,今日权当是我还给他了。爷的轻功还不错,你身形瘦弱,带你飞进皇宫里不费什么劲儿,你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