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斯年看着放进证物袋的遗书和写了杀人计划的小本子,狠狠皱眉。
遗书是死者捏在手上的,有一部分被血迹沾染看不出来,大部分字体清晰,看得很清楚。
而且,还有郝淑贞第一时间拍摄到的多角度照片,能够拼凑出最完整的内容。
写了杀人计划的小本子倒是干净得很,字字清晰,是鉴定科的同事从楼上找到的。
安季同看了眼,惊呼:“好漂亮的字。”
可不是?
都说字如其人,死者的字如大家闺秀般端正娟秀,实在看不出会是卖猪肉大户贺大刀那样一个上小学不到一年就辍学的男人的妻子。
钟斯年给尉迟舒打电话:“尉迟,好好查查这个林映秋。”
尉迟舒:“是!”
钟斯年环视一圈,忽然问:“死者的儿子呢?”
文沙指了指这幢楼唯一暗了的房间,面露不忍,“他看过死者的遗体和遗书后,关在房间里,没有再下来。”
小区内发生自杀案件,不光这一幢楼,远的楼层居民全部围聚过来看热闹。
唯一暗了的房间,不太寻常,又似在情理之中。
钟斯年:“有哭吗?”
文沙:“没有。”
“我去看看。”
钟斯年把两个证物袋交给文沙,“尽快让笔迹专家做鉴定,看是否是同一人所写。”
文沙:“是。”
贺家的房子南北朝向,客厅朝北,两个卧室朝南,大的房间和客厅里有不少鉴定科的同事在搜寻,小的那个是贺泉的房间,房门开着,一片黑暗。
钟斯年站在门外往里面看,只能看到一个瘦弱的佝偻的背影缩在窗边,弱小、无助。
“贺泉,能谈谈吗?”
身影一动不动,不曾说过一句,却用肢体表达无言的拒绝。
刚刚失去母亲的他,需要足够的时间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
钟斯年没有强硬地要贺泉出来谈话,决定等明天贺泉接受母亲自杀过世的事,心情稍微好点了再谈。
第16章
尉迟舒连夜查到林映秋的过去。
林映秋原名林梦,正是安楠提起过的那个二十年前宁大被强/奸的女大学生,也是宁大自那以后加强防范告诫所有女学生注意出门出行安全的原因。
那件事之后,她退学回老家,不久后回到宁市与贺大刀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生下儿子贺泉。
其他的没什么特殊,除了不爱出门交际,这点只能算个人性格和历史遗留问题。
经过笔迹专家的鉴定,遗书和小本子里的杀人计划同属一人笔迹。
小本子纸张泛黄,有些年头,可见杀人计划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筹划多年,符合林映秋遗书里的说法。
小本子上除了林映秋,还有贺泉的指纹,指纹鉴定不出时间的久远程度,可能是因为小本子放在还算容易被找到的地方,才会被贺泉碰到。
外界有人承认罪行,且证据充足,无辜的贺大刀就得被放出来。
哪怕他身上背负着“家暴”“逼迫妻子卖/淫”的罪名,能够审判他的是法律,需要经过法院的宣判程序。
而这些,需要时间。
第二天一早,蓬头垢面的贺大刀被放了出来。
回到家,他一脚踹开贺泉的房门,吼道:“小兔崽子起来!给老子做饭!”
贺泉默不作声地起身,他在窗户边坐了整整一晚上没合眼,浑身僵硬,一个简单的起身动作令他全身发麻,麻痹的感觉和流动缓慢的血液让他的动作看上去显得慢了一些。
贺大刀不耐地上前就是一脚,把贺泉踹到墙上,背部的骨骼撞到坚硬的墙壁上发出“咔咔”的响声,贺泉面色惨白,浑身剧痛,趴在地上起不来。
“装什么死,起来!”
贺大刀一脚踩在贺泉背上,用力碾了两脚,见贺泉是真的爬不起来,吐了口唾沫,“晦气!早知道那婊/子要死,多叫几个人来艹她,还能赚两笔。这下好了,钱没得赚了。”
贺大刀边说边往门外走去,在警局待了好些天,他要好好洗个澡。
“等我洗完澡出来,你必须把早饭做好,不然老子打死你!”话说到一半,他回头看到贺泉纤细的身影,猥琐且恶劣地笑,“现在喜欢大学生和喜欢男人的都很多,养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给老子挣钱了。”
在那之前,贺大刀急着洗掉晦气,匆匆进了浴室。
因此,贺大刀没有看到地上趴着的贺泉动了动,忍着全身的疼痛感和胃里的饥饿感,艰难地爬起身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板白色的药,一颗颗抠出来攒在手心。
少年的眼神触及床头柜上摆放的那张照片时变得平静又温柔,很低很轻地说:“我大概没法听你的了,对不起。”
一声“妈妈”,含在唇里,喊在心底,轻不可闻。
一如过去的十四年,贺泉钻进厨房,为一家人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