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她收到了就算是闭关也没有办法拒收的人情——飞英来信了。
啰嗦的小朋友滔滔不绝写满了好几枚玉简。
姐姐!我终于有时间给你写信啦!归元门真的超级超级大,从大门口到乾门飞了好久啊,人也超级超级多,看起来也超级超级厉害!承宫前辈带我去见了我娘的师父,他看起来好年轻我还以为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呢=口=
据说是掌门的弟子,听说马上就要结婴了很厉害,我还以为会很凶,没想到特别和气,问我以前在哪里长大,对娘亲的事情知道多少,我都照实说啦。他们都说我受委屈了,但我其实一点也不委屈,以前的师父师兄都对我很好,姐姐也对我很好=-=
没有马上给姐姐写信是因为前辈们商量了很久让我拜谁做师父。我娘的师父也就是承宫前辈的师兄想直接收我为徒,说是修真界收徒不讲究弟子之间的辈分,差几辈做师兄弟的有很多,但我还是觉得怪怪的啦,所以最后承宫前辈说他收我为徒,这样虽然还是有点怪怪的,但是不是同一个师父所以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承宫前辈就是我师父了,我娘的师父我就叫他大师伯。说起这个,大师伯说我娘是孤儿,所以取名的时候跟了师伯的姓,叫赵兰秀,我也应该跟我娘姓,所以我大名应该叫赵飞英。好奇怪哦,修士居然不算出家人,还要在意姓氏,凡间都不讲究这个的诶。
不过想想看这样也不错,感觉有一种上了族谱的感觉。对了对了,我看到了我娘留下的画像,我娘长得真好看,我和她一点都不像,师父说我年纪小,长大就更像了……可我是男孩子啊,其实不像也挺好的tut
我现在跟着师父住在乾门,一个人有一个超级大的院子,还有两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什么管事弟子,居然是照顾我的……吓死我了,怎么和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一样,难道是我出身在凡人界所以不能理解修士的做派吗??
最后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姐姐,我,炼气四层了!嘿嘿,师父说我很厉害,虽然起步晚但是天资很棒,下次见到姐姐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筑基了哦!
好像没什么要说的,就到这里吧!我给姐姐捎了点北洲的土特产(这里的烤肉特别特别好吃啊啊啊啊还有特别好喝的灵乳一定要尝尝)!
务必给我回信!
赵飞英,敬上。
殷渺渺把飞英的信来回读了好几遍,忍不住发笑,又打开了随信捎来的攒盒。攒盒的功能与储物袋类似,她一打开,格子就一层层展开,露出了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土特产。
烤制后片成薄片的妖兽肉片,一瓶瓶甜润可口的灵乳,色彩缤纷口味各异的糖果……全都是好吃的。
殷渺渺剥了一颗糖果塞进嘴里,灵气不多,甜如蜜糖,展开糖纸一看,这颗糖叫做“且入罗帷”,再吃一颗,酸得落泪,叫“悔觅封侯”,又有一颗,清甜的奶味,叫“情到深处”。
“我的天!”殷渺渺吃不消,这么少儿不宜的糖都能公开售卖,节操何在啊!
好在其他东西都很正常,殷渺渺都尝了一遍,又打开了另一个看起来精美得多的玉盒,里面是一件堪称极品的法宝,且是纨扇形制,明显是特意为她挑选的。
附着的玉简是承宫所写:“师侄护送飞英一事,乾门上下感激涕零,区区薄礼,聊表谢意,望勿推辞。来日必当登门致谢。”
乾门的礼不轻,她若是个散修,怕是还会更重一点,但她是冲霄宗的弟子,一件用得着又实用的法宝,客气又贴心,未来还可以借此机会继续往来,含而不露,可以说是非常官方了。
她先给承宫回了信,客客气气地表示这不算什么长者赐不敢辞东西我就收下了,下次如果来冲霄宗一定好好招待云云。
给飞英的信则实在很多:修炼之余好好学习(词汇量真是一言难尽),尊师重道听师父的话(抱紧大腿),打好基础不要冒进(低调点别出风头)……
絮絮叨叨写完,已是月上中天。
窗外的竹叶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远处有淡淡的雾霭,好若瑶池仙台。
殷渺渺停下来斟了杯灵茶,竹屋四周放满玉简,法术纪要、游记见闻、历年账本、案卷笔记,一册册,一卷卷,全是心血。
可见,冲霄宗固然远在凡尘之外,但人有七情六欲,离无欲无求的仙还远着呢。
这么想着,视野中不期然撞进来一个人,她情不自禁叫出来:“师哥。”
“师妹。”云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师哥刚刚修炼完?能不能陪我说说话。”她问。
云潋点头:“好。”他走进屋里来,在一旁小憩的竹榻上坐下,拿起放在瓷枕边的一卷玉简,“这个吗?”
殷渺渺顿了顿,没有多问,顺着他的话道:“嗯。”
云潋就展开玉简,轻声念道:“天地有开阖、阴阳有施化,人法阴阳随四时。今欲不接交,神气不宣布,阴阳闭隔,何以自补……”
等等,她还没有看过那玉简,写的是什么?
“黄帝曰:何以知女之快也。素女曰:有五征、五欲,又有十动,以观其变,而知其故。”
殷渺渺罕见地迷惘起来,她失忆不假,但大部分事情都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得七七八八,迄今为止鲜少落空,唯独和云潋的关系是雾里看花,越看越糊涂。
“师哥……”她犹犹豫豫地问,“你后悔吗?”
云潋疑惑:“后悔什么?”
她道:“你为了救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摇摇头:“没有什么比师妹更重要。”顿了顿,又疑惑道,“我失去了什么?”
“极乐。”
云潋道:“极乐生极悲,无乐亦无悲,有得有失,不得不失。”
“如果是愿意用极悲交换的极乐呢?”殷渺渺不知为何,执着地追问下去,不肯罢休。
云潋又道:“子非鱼,焉知鱼愿意?”
“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愿意?”
云潋轻笑起来:“师妹所谓的极乐不过是男女情事,觉得我永远不会懂,终究是件憾事,是不是?”
“是。”欢爱乃人之本性,失之其一,怎能不叫人难过呢?
云潋道:“然而,我也有一桩乐事,是师妹永远不会懂的。”
“什么事?”
“师妹活着。”他认真道,“这便是我的极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