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深点头,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了。
殷渺渺以为露华浓很快就会醒来,没想到眨眼三天过去,身上的伤口已然愈合,人却迟迟醒不过来。
更糟糕的是,他生机渐弱,竟显死兆。
露华浓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
天地间都是混沌的黑,浓得不见五指,他怔然立在原地,满心迷惘,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不是应该在书房里……眼前突然闪过反射出阳光的剑身,他想起来了,想起胸口传来的剧痛,想起了那解穿透血肉的剑尖。
所以,他是死了吗?露华浓抚上胸口,那里既不在流血,也没有疼痛,他想了会儿,恍然大悟,恐怕这时的他已是魂灵,肉身已去,哪还会觉得痛呢。
竟然就这么死了么。他想着,只觉啼笑皆非又不可思议,他是知道自己总会死的,然而以为会是在几十年后,他垂垂老矣,寿元耗尽,终于与她阴阳陌路。
没想到会是现在。
没想到会那么快。
他舍不得她。
右手下意识地抚上左手的手腕,这本是他最近常做的一个动作,老不自觉地去摸殷渺渺送给他的红线,待反应过来时却吃了一惊。
他的指尖摸到了丝线,没有想到红线居然跟着他的魂灵过来了。这可真好,红线还在,好若她就陪在他的身边。
只是这里,是哪儿呢?
他举目四望,在无穷无尽的黑幕中,隐约辨认出了一星半点的亮光。畏惧黑暗、渴望光明是人之本性,露华浓不知何去何从,心中一动,就往光亮的地方去了。
说来奇怪,他望那点点星光时隔了老远,可腿一迈,不过刹那就到了跟前。
他终于看清了,那光亮是一面牌楼上发出的莹莹蓝光。
牌楼上写了三个字:鬼门关。
叮咚。风吹过牌楼下悬着的铃铛,发出清脆又惑人的声响,招人往里走:“人生在世多少愁,一朝超脱何必留,且走,且走,下个轮回论恩仇。”
似乎是真的死了。露华浓蓦然心酸,念及今生种种,只觉太多不如意,恨身不由己,恨沦落风尘,恨不能与相爱之人共白首。
不如就去了,投胎转世,十八年后,又能与她再相见。
届时,会不会他已成为修士,会不会能有携手仙途的可能?
会,也不会。
投胎转世哪里是自己做的了主的。许是投在贫贱之家,为了生计而劳苦终日;许是投为女儿身,没有再结鸳盟的可能;许是又爱上了别人,不管男人女人,早就不会再惦记着今日的情分。
来世,换了骨,换了心,再刻骨铭心的感情都不过如梦泡影。
我不去。他悲哀地想,我不要来世,我只求今生今世。
心念一定,手腕上的红线骤然收紧,凭空传来一股巨力拽着他往回走。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转眼间,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眼皮的缝隙里钻进蒙蒙的一线光,他眯着眼睛,似乎见到她的面容,耳畔是熟悉的嗓音:“师父,莲生醒了。”
第118章
殷渺渺见露华浓三日不醒,生机渐微, 二话不说就把自家师父叫来了。任无为一进门就“咦”了一声, 刚要问话, 殷渺渺就三言两语说了前因后果, 又问他:“莲生这是怎么了?”
任无为说:“被离了魂。”
修士的致命处无非就几样, 人人都会小心护着, 不易伤着。因此, 若是想要出其不意夺人性命, 最好的办法就是对魂魄下手。
有些特殊的法器, 对肉身伤害有限, 却可直接作用于魂魄。伤魂有之, 离魂有之, 露华浓生机渐断正是因为那一剑不仅刺穿了他的胸口,更是直接逼得他魂魄离体, 往阴曹地府去了。
天庭地府向来并叙, 修真界虽不是凡间,却在人间,除却鬼修, 活人是万万去不了阴间的。
殷渺渺问:“那怎么办?”
“他要是已经进去了, 气就断了,这会儿肯定还在黄泉路上。”任无为说着, 眼角瞄见他手里拽着不放的红线, “你的红线?”
殷渺渺点头。
任无为眉头一松:“那你把他拉回来就行。”
本命红线里有她一滴精血, 与她心念相通, 又养在丹田多年,只要露华浓不抵抗,缚个魂应当没问题。
殷渺渺便把两根红线结在一起,催动法宝,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见到他睁眼的刹那,眉角眼梢全都舒展开来:“终于醒了。”
露华浓望着她,分不清虚实真假,怔怔地问:“我死了吗?”
“没有,活着。”她柔声道,“不要多想,没事了。”
没事?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却见周遭景物俱是陌生,分明不是沉香阁。而殷渺渺又在同人说话:“师父,莲生受伤的事实在很蹊跷,我想让他暂时待在这里。”
“待着呗。”说话的人口吻随意,“不过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受伤,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这是……剑纯真君吗?露华浓挣扎着想要坐起,然而魂魄何其轻,肉身又何等笨重,他一时起不来身,只好哑着嗓子说:“不,他是要抢琥珀。”
行凶者手法利落,剑一刺一收,他胸口就出现了一个血窟窿,也因为太快,他意识尚存,亲眼看见他伸手去夺自己手腕上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