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薄礼, 不成敬意。”岳山笑眯眯地说,“道友收下吧。”
殷渺渺看看手里的身契,再看看垂手立在身侧的花魁,心想,她在外的名声恐怕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送普通的礼物不好吗?非要送人。
然而,或许是出于某种熟悉感,又或许只是恶趣味,她想了会儿, 叠好了身契塞进袖子里:“却之不恭。”
身侧的人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下来。
因为要多带个人,回门派的时候,殷渺渺就没有骑兔虎, 改用红叶飞行。这件飞行法器于云海上格外合宜, 飘飘荡荡, 宛若深宫里流出的一叶情书。
云雾翻腾,星子没有了云气的遮掩,璀璨得熠熠生光,夜色是浸透了水的幕布,是一种厚重又干净的深蓝。
“以前见过云海上的景象吗?”她问坐在身边的人。
他摇摇头,温情脉脉地说:“从未有幸见之。”
殷渺渺不置可否,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称心。”
“人如其名。”她微微笑了笑,“为什么要来我身边?不要和我说慌,好端端的送我个红倌人,可不像是月影商号会做的事。”
送礼也是有讲究的,凤霖虽然给神妃做过禁脔,好歹是羽氏血脉,论血统就比旁人高贵得多,但普通的男宠,不是元阳之身,就好比是花瓶破了个口、套杯少了一个,完全不像话。
必然是称心在背后做了些手脚,叫人误以为她对他有意,这才让岳山把人送过来了。
称心轻轻说:“仙子慧眼,这的确是我求来的。”停了一停,又道,“我想离开那里。”
这是一个老套又乏味的故事。缘楼比鼎楼高贵,所以能自己打出招牌的,无疑是容貌、性情、才艺样样不缺的人,若是有特殊的体质,更是锦上添花,但他不比莲生美貌,在外貌上便输了一筹,只能沦落进鼎楼卖笑。
鼎楼里隔三差五就要死个人,他不想死,只好拼命为自己寻求一条出路。既然容貌不出色,那便在其他地方下功夫,每次赔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渐渐摸索出了察言观色的门道,得了“解语花”的美称。
“色衰则爱驰,可我连‘色’也没有,不过是个寻欢作乐的玩物。”明月跃出云海,天地一片皎洁,他镇定自若地说,“我很早就想好要离开那里,但迟迟没有机会,直到今天……您对我说了那句话。”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马上就意识到那个人是谁,而她又是谁。这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机会,所以他马上抓住了,暗示老鸨他同过去的沉香阁主人有些相似,她很喜欢他。
巧的是,今夜他服侍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对他笑过几次,被鸨母看在眼里,终究找机会禀报了岳山。
岳山哪里会在乎一个鼎炉,顺口就把他送走了。
“仙子若要怪罪,我不敢怨恨。”他凝视着翻腾的云气,“您一句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无怨无悔。”
殷渺渺笑了,对他道:“我没有生气,人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的稻草,有什么错呢?但我并不缺伺候的人,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称心才松下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没有,我早就不记得故乡在哪里了,家中也早无亲人。”
“哦。”她思索片刻,可有可无地说,“那你跟我走吧。”
红叶又飘了起来,飞向了白露峰。
主人尚未归来,山峰上灯火通明,谁也不敢休息。婢女们迎上来:“主人。”
“带他下去休息。”殷渺渺吩咐了一句,“我回翠石峰去,今晚不回来了。”
话音刚落,人已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