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天地似乎都被雨声占据,河面上蒸腾出白茫茫的水汽,看不见三丈外的情形。
船舱里的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替天牧民,不过是做了皇帝的人编出来的谎言,借此名正言顺做人间至尊罢了。”女子轻笑道,“这个道理,张相国知道,陆将军知道,程公子应该也知道,只不过你们都不敢说。”
程公子拱了拱手“夫人好魄力。”
女子道“哪里,我只是说说罢了,很多人做过或是想做过。”
陆世子的眼神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张老者似有所感,看着他,缓缓道“江山易主,向来血流成河。这么做,是为黎民百姓着想。”
女子问“宰相之位亦至关重要,相位更迭,却不见得如此。”
“帝相如何能比。”张老者摇头。
女子说“有什么不能比的,昏君在位,朝政由诸多大臣处理,也一样平顺。依我说,帝王没有存在的必要。”
“咳咳咳。”在场的人齐齐被唬着了。
陆世子把手按在佩剑上,盯着她问“阁下是什么人?再口出狂言,休怪我不客气。”
什么时候天武卫这么客气了,动手前还打招呼?程公子瞥他眼,思索片刻,忽而挑起竹帘往外看了眼,恍然道“怪不得将军如此,渔夫不见了。”
“什么?”小厮和军官都吓了一跳,纷纷探头看去。
果不其然,理应在划船的船夫不见了踪迹,船却还在行驶,且明明是最热闹的时节,江面上却看不见其他船的影子。
女子神色不变,只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摆出长谈的样子“追究什么身份没意思,今天在这艘船上,你们不代表任何身份,只说想说的话就可以了。”
她环顾四周,微微一笑“我可以先来回答一下张相国的问题。于修士而言,帝王将相和贩夫走卒,没有区别。”
张老者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倒是他的书童不解地问“天子和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与贩夫走卒等同?”
“石头砸到人的脑袋上,马夫会死,皇帝也会死,生老病死面前,二者等同。皇帝可能得仙缘,奴婢也一样可能得仙缘,长生面前,二者等同。”
女子态度和善,全然不似印象里盛气凌人的修士,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了她的结论。
书童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反驳,求助得看向张老者。
张老者缓缓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世间需要秩序。”
“远古时代,茹毛饮血,弱肉强食是秩序,后来,君主封土建邦,出现了王侯公卿,尊卑有序是秩序。”女子道,“世间需要秩序,但秩序不是一成不变的。”
陆世子问“修士的秩序是什么?”
女子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修士的秩序,建立在个人的实力差距上,这不适用于凡人,凡人之间的差距几近于无。”
程隽心中一动,抓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令他胆战心惊“若是如此,岂不是说……”
女子平静地说出了他的猜想“凡人和凡人,人人平等。”
模糊的念头变成真实的惊雷,猛地炸裂在耳畔,程隽倒吸了口冷气,脑子里乱糟糟的,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老者想也不想,断然否认“这不可能!”